等夏伊依有些力气了,她把身上的湿衣服脱了下来,然后换上睡衣,躺进被窝里,抱着方擎天的自制热水袋,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霏霏回来的时候,从门缝里没有看到夏伊依房里的灯光。她知道夏伊依已经睡下了,就没有打扰她。
等夏伊依醒来的时候,窗户外面还是黑的。看看手机,才凌晨两点。
她感觉没那么难受了,只是有些口渴。于是,她到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
重新躺回温暖的被窝,夏伊依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邓老师发消息,跟她说,自己因为发烧,明天上午需要请假半天。
作为一个没有院长爸、主任妈的新员工,她是绝对不能无故迟到早退的。
放下手机,夏伊依把方擎天的自制热水袋从被窝里掏了出来。热水袋的外面是一条灰色的毛巾,摸摸里面,硬邦邦的,应该是一个玻璃瓶。
方擎天怕玻璃瓶烫到夏伊依,特意把玻璃瓶包裹得十分严实。也不知道他怎么包的,反正玻璃瓶没有从毛巾里滑出来。
没想到方医生这么细心!
夏伊依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觉得似真还假。
我和方医生好像没有那么熟吧,他居然把我抱进屋里,帮我脱鞋脱袜,给我一个他自制的热水袋,还为我准备了退烧药和温水。等等,好像还有一盒芬必得……
夏伊依的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心里暗道:不好!那他岂不就知道我来大姨妈啦!不过他是医生,懂得多一点也很正常。
想到这里,她又恢复了平静。
方医生真是一个好医生,见不得病人受苦,不知道他上夜班迟到了没有……
方擎天昨天已经值了一个夜班,早上八点下班以后,他去食堂吃早饭,然后回家,洗澡睡觉。睡到下午三点才起来,他正准备出去吃饭,这时候电话响了,秦一鸣的老婆羊水破了,估计今晚就要生了,他要陪在老婆身边,就想让方擎天帮他值一下夜班。
放眼整个骨科,单身的新医生业务水平不够,业务水平足够的老医生里面,只有方擎天一个人是单身,所以这个重担自然就落在了他的头上。这样一来,方擎天就等于连续值了两个夜班。
今晚的夜班不算太累,都是一些小手术,可做完这些小手术,也到了天空破晓,旭日东升的时候。
一个晚上没有合眼,对于方擎天来说是家常便饭。
就算夜班没有手术,他也不会去床上睡觉。因为人在被叫醒的那一刻精神状态极差,这时候上台做手术,非常容易出事故。
为了对病人负责、也对自己负责,方擎天从来不贪图那一点儿睡眠时间。他要不用这些时间看看英文的医学论文,要不看看其他专科的医学书籍。
他的导师一直告诉他,人首先是一个整体,你要先弄明白病人的整体情况,再来处理他的专科情况。“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有时候会耽误病人的治疗。要想当一个优秀的骨科医生,你必须得先成为一个优秀的全科医生。
他一直将导师的话牢记在心,并身体力行。
离开手术室,方擎天还要去病房和早上来上班的医生做交接,这个交接非常重要。
全部忙完,方擎天去食堂吃早饭。喝粥的时候,他收到了秦一鸣发来的信息:我老婆生啦,母女平安!我终于有女儿啦!今天太谢谢你啦,回头请你吃大餐!
方擎天的嘴角微微扬起了一下。
这个老秦,就想要个小棉袄,现在终于得偿所愿啦!
他回复秦一鸣:恭喜恭喜!地方我来挑。
秦一鸣没有立即回复,折腾了一晚上,他应该也累了。
方擎天回家的时候,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对面的房门。
她的烧退了吗?她的肚子还疼吗?她今天去上班了吗?
房门里面,夏伊依刚刚睡醒,她已经不发烧了,肚子也不疼了,就是有点饿。洗完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她准备下楼去吃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
经过客厅的时候,她看到了茶几上那个陌生的玻璃杯、那盒没用上的芬必得,还有沙发上的毯子。
这些都是方医生的,我应该还给他,顺便跟他道谢。
于是,夏伊依把玻璃杯洗干净,从房里拿出那个自制热水袋,找来一个干净的袋子,将方擎天的东西都装了进去。
她刚想敲门,突然想起来方擎天昨晚上夜班,现在肯定在睡觉。秋秋说过,千万不要打扰刚上完夜班的医生睡觉,他们会化身魔鬼,把你吃掉……
夏伊依很庆幸自己的手还没有触碰到方擎天的房门。她把袋子放回客厅,下楼吃面去了。
虽然她的烧退了,可感冒的症状却还在。退烧药可以不吃,但感冒药还不能停。
下午上班的时候,邓老师看到夏伊依又是鼻涕又是咳嗽的,劝她多休息一天。
可夏伊依哪儿敢多休息一天啊!她现在只有三天的带薪假,请假都只敢一个小时一个小时的请,要是把这三天带薪假都用完了,她下次请假就不算全勤了,那年终的全勤奖就要大打折扣了。
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夏伊依怎么可能让它发生?所以,她只能带病坚持上班。
下了班回家,她还是不敢敲方擎天家的门,怕吵到他休息。
怎么办呢?这些东西该怎么还给方医生呢?
夏伊依想到了秋秋。
秋秋应该知道方医生的电话号码吧!
从秋秋那里拿到了方擎天的电话号码,夏伊依立刻给方医生发了一条短信:方老师,你好,我是夏伊依,谢谢你昨晚对我的照顾!我想把你落在我家的毯子和玻璃杯还给你,但是又不敢敲门吵你睡觉。请告知具体时间,我必然登门道谢还东西!
编辑好了信息,她却没有急着发出去。
哎呀,只是还东西是不是显得我太没诚意了?我是不是应该请方医生吃顿饭?可我现在感冒了,不方便和他一起吃饭。
要不我买一个礼物送给他?可我又不知道他喜欢什么,万一送的礼物他不喜欢,那还不如不送……算了,先把东西还了再说吧!
信息发送出去以后,夏伊依每隔十秒看一眼手机。在她第三十次拿起手机的时候,终于从客厅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打开房门,门口站着穿戴整齐的方擎天。夏伊依原地愣住了,这家伙怎么不回复短信,直接找上门了呢?我还傻了吧唧地等短信呢!
方擎天见夏伊依不说话,先开口道:“你不是要还我东西吗?”
“啊,是的,方老师,你先进来吧!”
“我就不进去了,上次进去是因为你病了。”
嗯,这是要和我保持距离的意思,我懂!
夏伊依把沙发上的袋子拎出来,递给方擎天:“玻璃杯我已经洗过了,毯子和毛巾怕给你洗坏了,就没有洗。”
听说有的医生有洁癖,所以夏伊依决定让方擎天自行处置被她用过的毯子和毛巾。
方擎天接过袋子,说道:“我自己洗就可以了。你……多多保重!”
夏伊依笑了,“嗯,你也一样!”
她看着方擎天转身回自己屋去了,才关上房门。
有一句话,她想对方擎天说,却没好意思开口。她只能在心里对自己说:跟方医生做邻居,真好!
整理完住房补贴的申请资料,夏伊依又被叫回固定资产办公室帮忙。
李科长给夏伊依分派的任务是制作在这次清查的全院固定资产盘盈表,然后打印出来,逐一到盘盈的科室找到盘盈物品,拍照,贴标签。
夏伊依就像一片秋日里的落叶,又开始在凄凉的秋风中飘扬,没有远方,只有迷茫。
来到第一个盘盈的科室,她就差点儿当场晕过去。一台很老的电脑被丢在门诊楼某个实验室的角落里,上门积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基本和报废无异。
和相关人员沟通后,人家说:“谁说这个电脑是盘盈的?这明明是我们科室自己掏钱买的!”
这个实验室是另一个小组清查的,清查人员是计算机中心的工作人员,她们完全是被迫参与全院的固定资产清查,因为固定资产办公室人手不够。然后她们随便走一走,看一看,填填表,就交差了。
把不属于盘盈的固定资产当成盘盈的固定资产,甚至自作主张,用盘盈的固定资产来抵消盘亏的固定资产!比如说某个科室少了一台打印机,同时又多了一个显示器,那就用显示器来代替打印机。
多么聪明的做法啊!方便了自己,难为了夏伊依。她们永远都不会知道,她们当初的不负责任,会给后面的工作带来多么巨大的麻烦!
要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夏伊依宁可对那两个女人说:“放着,我来!”
因为她宁可孤独地天天数床、数床头柜,也不愿意跟太多的人打交道。
夏伊依跟李科长汇报了这个情况以后,以为李科长会把那些所谓的“盘盈固定资产”从表里去掉,这样她的工作量基本能减少百分之九十。
可李科长偏不!她让夏伊依在那些错误的盘盈后面备注原因。
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追根溯源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有些固定资产已经很有些年头了,科室的固定资产管理员都换了好几个了。你让夏伊依去哪儿给你找原因啊!
可领导不管这些,她们只负责提要求,完全不考虑这些要求的可实现性。
李科长随随便便地动动嘴,就能让夏伊依累死累活地跑断腿。
所以,追根溯源,累死你的不是工作,而是你的领导,还有你在工作中遇见的各种各样的人,比如,计算机中心那两位自作聪明的姐姐。
夏伊依不敢违背领导的意思,只好在询问“你们科室为什么有盘盈固定资产”的道路上不畏阻碍、艰难前行,直到某一天,无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