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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心有不甘

  

萧承书本就在病中,没跪一会儿就觉得周身无力。


他从袖里摸出颗药丸吞了下去,身上发了虚汗,渐渐也有了点精神。


大约半柱香后,殿门被轻轻推开,他跪着回头,外头光线有点亮,萧承书要眯起眼睛,才能看见从光中走进来的女子。


她关上殿门,把阳光隔绝在外,模样也就变得清晰。


萧承书一眼不眨的看着她,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走到自己面前。


清辞保留了三步的距离,平静疏离的站在面前,眼里看不出波澜。


她先开了口:“平谦和丹惠还好吧。”


萧承书道:“很好,布庄贺家上门对陆丹惠提亲了,陆老爷应了这门婚事,下个月初一会成亲。”


“那就好,”清辞顺其自然的说,“我们的事,也该让它好好结束了。”


她平静的,仿佛是在谈一件微不足道的事,而且她不是商量的口气,是单方面的决定,是通知,不容他拒绝。


萧承书在梦里已经面对这个场合这句话无数回,哪怕刚刚在皇上面前说,只要清辞提了他就答应,他依然做不到。


心里窒息的痛,红着眼对她摇头。


“那一天早上你不告而别,我比知道你要杀我更痛,好歹那一回我明明白白知道是误会,是冤枉,可这一回却是我真的错了,是我伤了你。”


“……”


“我要的不是这样,我只是难过别人拥有过你,我更不能失去你啊。”


“对不起,”清辞说,“面对现实吧,你接受不了不完整的我,我也没有办法面对这样的夫君。我会反反复复的想起是我不贞,和离吧,休书也可以。”


萧承书摇头,他真的不想写和离书,“我再也不会那样了,你什么样我都接受,再原谅我一回好吗,就一回,别放弃我。”


他的哀求并非一点都没有用。他看到了清辞眼里一闪而过的动容。


可就那么一瞬而已。


清辞深呼吸道:“我离开你的原因,或许比你想象中的多。萧远,我在离开你前的那些天里,或者是往年的十几年里,深深感受了这世道对女子有多不宽容。”


“无数女子沦为男人的玩物,妾通买卖,妻也没强到哪儿去,要忍受丈夫的风花雪月,还要宽容大度费心维持家宅安宁,她们都没有选择的余地,甚至觉得本该如此。”


“而我身为女儿,就因算命先生的一句话被丢弃。”


清辞看到他眼中的诧异,笑了笑,“直到跟你的洞房花烛夜,我又深刻的意识到,我的不贞是个多大的错误。”


萧承书下意识地摇头,“不是的,是我错,我应该……”


“可是萧远,每个世家公子到了年纪,家里都会安排通房丫鬟教你通人事,难道你没有吗。”


萧承书一怔,时光似乎回溯到了当年,傅芸烟是如何发怒在萧府打死了那两个丫鬟。


他低下头,竟无言以对。


清辞道:“我从不问你有没有过,也不在乎你跟傅芸烟过去如何,我要的只是你不骗我,只是你往后余生都只有我就够了。可是萧远,我们之间终究是不合适的。”


无关对错,他们只是不合适。


萧承书眼中涩得厉害。


“我可以改的,你想要我做到怎样,我就做到怎样,我们可以合适的。清辞,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即使这世道不公,我能做到只你一个妻子,不会有妾室,我会一心一意待你,珍爱你一生一世……”


“可我已经不想要那些了。”


清辞对他笑了笑,却不可控制得笑得很苦,“我想要天下女子都能站起来,想要她们知道自己生来并不是男人的附属物。这个愿望,只有一个人能让它实现,所以我要留在这个人身边。”


萧承书感到很无助。


他知道她说的是谁。


他本以为,最不可能跟她在一起的就是皇帝。


她不是要自由吗,她不是厌倦惧怕尔虞我诈,她应该在天空中自由翱翔,怎么会把自己困到宫墙里来。


“皇上绝不可能只有你一个女人的,清辞,你的选择是错的。”


“错就错吧,”清辞声音渐凉,“我是来问你要和离书的。”


萧承书放在腿上的手颤抖得越发厉害。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亲手写下与她一刀两断的和离书,他做不到。


“杀我是你武断,嫁我是你一意孤行的弥补,你做什么决定都没有同我商量。这一次,我也不会听你的,和离书我不会给你,你要么别让我活着走出御书房,否则就是你不守妇道,还有皇上君夺臣妻,你们两人的好事会天下皆知,永留青史。”


清辞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看着这个熟悉过的人在她面前崩溃,威胁她。


心痛过后,她笑了,“你看,男人不同意,女人提和离一点用都没有。而男人不想要一个女人,休书一封扫地出门便是。萧远,你永远不会明白,这就是我想反抗这世道的原因啊。”


萧承书僵跪在那里,唇辦颤动了下,没有出声。


“萧远,我不想恨你。”


她往殿门口走去,直到她打开门,直到再次关上的门隔绝了他的视线,他都没有再出声挽留。


他已经沦为她憎恶的这世道中助纣为虐的一人。


曾几何时,他惊艳于她的与旁人不同,庆幸遇到同样渴望自由,渴望无拘无束和平等的她。


他以为他们是一样的人,可现在,她已经将他远远的推开去了,今后的路,她再也不要他一起走了。


在姑苏的时候,他还抱着她会回来的希望,可现在,她那么清楚的告诉他,她不要他了。


强撑体力的药效过去,萧承书有些跪不住了。


他手撑着微凉的琉璃地,地面上的纹路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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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下起了雨。


傅景翊负着手立在檐下,面向滴滴答答的雨,听见开门的声音,转身看向她。


她出来后关上门的刹那,整个人都变得疲惫。


她行礼,傅景翊忙说不必。


她要走向雨里,傅景翊拿过身旁随从手里的油纸伞,给她撑起。


“他好像病了。”


清辞回忆了下方才萧承书的模样,是有点不太如意。而皇上这么说,是在试探她有没有动摇。


“这话皇上去跟长公主说吧,”清辞道,“恐怕没有女人比长公主更爱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