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给出回答的时候，程芸有一瞬间的犹豫。
从理论上来说，这是她试探队友态度的最好机会：尽管之前的边防军军官对女妖表示了厌恶，但她小队里的同伴却都对诺尔的存在没什么反感——这表示，如果对他们说明身份，她就能毫无风险地了解到他们的态度。即使这其中有人因此心生芥蒂，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对自己产生什么威胁。
不过……有机会，不代表就一定要抓住。
当钓竿感受到拉扯时，从水里钓上来的不一定是美味的鲈鱼，也有可能是携有剧毒的水蛇。
曾有需要同伴，但目前来说，有诺尔一个人也已足够。秉承着不节外生枝的原则，她最终还是不打算向这些刚认识几天的队友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你知道什么行为是在冒险，但也有些过于谨慎。这是你的一贯风格？】
——所有的工程设计图都需要在付诸实施之前进行缜密验证。如果你这么觉得，我不反对。
【说得好像你和另一只鹰身女妖孤军深入不是在冒险一样】
——有的冒险有价值，有的则没有、或者价值不够。在该做什么这点上，我有自己的判断。真正让我奇怪的是，你为什么会在我没有丢骰子的时候冒出来。
【只是想看看你会怎么做，要在现在丢一个骰子吗？用来决定你的队友是否会信任你？】
——免了。在这种事情上，骰子没有意义。
【希望你的谨慎能有回报】
在少女的脑海中闪出最后一句话后，一直作为未知存的骰娘再次沉默了下来。
“塔玫菈，你怎么了？”
一旁的诺尔并不知道程芸此时的思考。见到她的目光突然间有些失焦，女妖有些担心地轻轻推了推她。
“我……？没什么。”
摇摇头，程芸向所有队友说出了一个只有自己和诺尔知道的谎言。
“我掌握着一种能够拟态成女妖的变形术，可以和诺尔一起在空中行动。”
“真的？”
诺尔看上去察觉到了她在担心些什么；在一瞬间的意外后，她很快就露出了一副对“变形术”感到惊讶的模样。
和她一样，希格雷和塔法克的目光里都只包含了对程芸“藏了一手”的讶异，只有同为术士的莫莫卡死死地盯着她，眼神中蕴含着和其他人完全不同的狐疑。
她的目光程芸产生了一丝紧张——她毕竟是最有可能拆穿这个谎言的人
“这种程度的变形术不算过于罕见，但塔玫菈小姐，我记得你似乎只会最基础的魔法飞弹？”
莫莫卡接下来的话承认了这种变形术的存在基础，也算是让程芸的话增加了一些可信度。不过问题在于，程芸对一个正常术士所应该掌握的学识全无了解。如果在莫莫卡的知识框架内进行解释，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进一步加深莫莫卡对她的怀疑。
作为一名准技术人员，在讨论问题时谈论具体细节是程芸的习惯。但在这种情况下，她必须要跳出这种惯性，才能打破当前的尴尬。
“如果我说是秘密，你相信吗？”与莫莫卡对视着，程芸给出了一个不算解释的解释。
“……”
莫莫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她在沉默，程芸在沉默，插不上话的其它队友更在沉默。
两个人似乎都在等待着对方率先开口。直到一秒，两秒，三秒——
“我……”
“我当然相信。”
沉默数秒后，莫莫卡终于收敛了那副严肃的表情。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而不妄加追问则是最基本的礼貌，对吧？”
“……很高兴你能这么想，莫莫卡。”
“好了，现在把话说回来。如果塔玫菈小姐你真的有这种能力，我不反对你们一起进行侦查。但在此之前，我需要去和其它小队的领队通报一下。”
“理所应当。”
程芸点了点头，没有对此提出异议。
莫莫卡所遵守的是一支战斗部队的基本规则。在战斗中，任何计划外的行动都可能带来巨大的额外风险。因此，即使是松散的雇佣兵团，也不会容忍有人在未经告知的情况下擅自行动。
……
“你是说，你想让你小队里的两个人去从空中侦查？”
数分钟后，听完莫莫卡的陈述，各个冒险者小队的领队都显得有些犹豫。
带着众人的疑问，一名披着狼皮披肩的人类游侠从地上起身，向她说出了其它大多数人的担忧：
“我不否认她们很勇敢，能够拿到情报也是好事情，但她们会不会提前暴露出我们的存在？”
“几乎没有可能。”
莫莫卡笃定地摇了摇头——她对放逐者盆地的了解看上去远超过一般人。
“法尔隆地区地形复杂，在北部山脉附近也有鹰身女妖零散活动。就算哨所里的敌人发现了她们，也只会把她们当成野生女妖。比起她们能获得的情报，这点风险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嗯……”听完莫莫卡的解释，提出质疑的游侠没有立刻表态，而是转头望向了身后的其它人，“各位，你们怎么看？”
“我听之前那个营地里的军官说过，他给出的那张地图最后一次更新还是在好几年前。要我看，一些战前侦查的确很有必要。”
“我也这么想——提前知道敌人在哪里，能让我们减少不少伤亡。”
“让她们去吧！我看没什么问题。”
“对！对！就这么办！”
莫莫卡的解释不算特别有力，可用来撬动这些冒险者心中的某杆天平却已然足够。
他们每个人都是为了钱来到这里，而谁都知道，最后的胜利者只会是那些能够活着拿到钱的人。
既然有人愿意自己冒风险来降低他们的危险，那他们又有什么好反对的呢？
“既然大家没什么意见，那我们这就出发。”将可能阻扰视线的刘海拨到一旁扎好，程芸做好了执行侦查的准备，“要是没有特殊情况，我们会在二十分钟内回来。”
“嗯。小心点……如果情况不对，马上回来。”
因为关系疏远，其它小队中的冒险者没对她们的话有所回应，只有莫莫卡小声叮嘱了一句两人。
“放心，我们做这种事情也不是毫无经验。”
抖了抖翅膀，曾经有过雇佣兵经验的诺尔一边回应着她，一边率先离开了地面。
在她出发之后，程芸也紧随其后地解除变形术——在旁人看来，则是使用了变形术——恢复自己的本体，一道跟了上去。
随着飞行高度的提升，愈加寒冷的冽风也如同冰刀一般从她们的身边无情刮过，让程芸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怎么样？还适应吗？”
“没问题。”
程芸这几天都是在以人类的身体活动，但这还完全不足以让她对渗入本能的飞行能力感到生疏。
舒展双翼，乘风借势，重拾羽翼的少女和同伴一起，就着夜色靠近了数百米外的西部哨所。
在天色的掩护下，她们成功在没有引起人注意的情况下滑翔到了哨所上空，并在离地面不到五十米的高度来回盘旋着，观察起了哨所里的情况。
尽管时间已经相隔了好几年，这处修建在险要处的据点仍旧和地图上没有太大区别。当飞过哨所的东北侧时，程芸特地注意了一下之前就很在意的指挥室和物资仓库——和其它地方一样，这两处建筑的位置也没什么差别。
可惜她会的是魔法飞弹，而不是破坏力强大的火焰魔法。要不然，只要从空中对着物资仓库来上那么一下，这座哨所里的守军也就够呛了。
“走吧，该回去了。”
侦察任务不能说是轻轻松松，但也算是无惊无险。
花了十分钟记录下各处能观察到的敌军部署情况后，程芸和诺尔最后在哨所上空盘旋了一圈，然后重新返回了雇佣兵们的集结地点。
“怎么样？”
见到两人重新落地，一直在原地等待的莫莫卡和边防军引路官同时迎了上来。而在他们之后，各个冒险者小队的领队也一哄而上，将她们围在了人群的最中间。
人群的举动让程芸下意识地抓住了腰间的魔杖，但一旁的诺尔倒是显得十分冷静：
“我们已经侦查过了。哨所布局和地图上没有太大区别。营房外哨兵四人，护墙哨兵六人，瞭望塔哨兵两人，但都在瞌睡。其他人没有发现，应该都在营房内休息。”
蹲在地面上，诺尔用爪子将一堆细沙土扒拉到了一块，然后又均匀抹开，用爪尖在这块临时画布上画出了刚才所观察到的情况。
“才十二个人？这很好解决，他们看来根本就没想到我们会来攻击。”
“我们有两百个人，就算一人踩上一脚，也能把他们踩成肉末了。”
“不要大意。”看着一些冒险者表现出的毫无根据的自信心，程芸适时给他们泼了盆冷水，“根据营房规模计算，整个哨所的防御兵力在180-300人之间，如果他们全都及时反应过来、据墙而守，我们不一定能轻松拿下这里。”
“也就是说，我们要尽量在对方没有发现的情况下攻进去喽？”
“你这不是废话吗？”一个高个子战士拍了一下提问者的后脑勺，“想想看，当你还在睡觉的时候，一个拿着剑的敌人突然出现在了你的床前。你会去跟他打拳，还是投降？”
“要是他不准备杀了我，我肯定投降。”
“没错——这就是我们要让那些白男爵的部下感受到的。”
“我理解，我都理解，不过，我们要怎么才能做到这点？”
[默认规则]
1.“让队伍里的游侠和刺客去秘密解决他们。”
2.“和之前一样，还是交给我和诺尔就行。”
3.“没必要用这种手段，就算强攻，我也有办法让他们迅速陷入混乱——莫莫卡，你恐高吗？”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