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
士兵愣了愣。
“你以为这里是哪？在这地方，我平时想吃点肉都要花些功夫，男爵可没拨多少钱用来养你们。”
“那样的话，我明天可能没什么力气应付你们的男爵大人。”将目光从面包圈上挪开，程芸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你们也不希望发生那种事情，对吧？”
“啧……”
尽管只是简单的讨价还价，程芸的话也让士兵感到了有些意外。
在他的印象中还从没见过性格这么趋近于人类的鹰身女妖——这实际上只是人类的傲慢，女妖间的交流和人类间的交流没有什么差别——而且，她说的话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谁让男爵不痛快，男爵就会让谁痛得很快”这件事情，在整个放逐者盆地都可谓众人皆知。
“好吧，看在你这么顺从的份上……”稍微权衡了一下利弊后，士兵放下手里抓着的剑鞘，在自己的腰包里掏了掏，拿出了一块被纸包好的黑红色腌肉。
他将腌肉放在手里掂了掂，然后将它丢给了程芸：
“只有这么点了，吃了它，就别再给我们找什么借口和麻烦了。”
“谢谢。”
用前臂夹住腌肉，程芸低声向士兵道了声谢。
在这种鬼地方，其它的都好说，肚子饿是必须要解决的首要问题。没有足够的肉类食物，她就算找到了逃离的机会，恐怕也没那个体力成功甩开人类的追捕。
囚禁她的人类很讨厌，但不可否认的是，嗯……人类给的肉还挺香的。
从准备室离开，程芸带着腌肉，回到了之前的牢房。
也许是因为之前过度劳累，受过人类蹂躏的同族此时已经缩在墙角，睡了过去。
鹰身女妖对于人类交媾并不反感，但主动和被迫完全是两种情况。也正因如此，即使是在梦中，这名同族的睫毛时不时不安地颤上一下，让人能够清楚感觉到她到底承受着怎样的不安。
“醒醒……”
在她的身边坐下，准备填饱肚子的程芸想了想，用自己的手肘轻轻推醒了她。
“……？”
因为只是处于浅眠状态，还保持着狩猎者本能的女妖几乎是立刻便清醒了过来。在看向程芸时，她的目光有些复杂，显然还对她之前的见死不救有些芥蒂。不过，只要稍微理智一点就能想明白，程芸在那个时候不管做什么都无法阻止那些人类，反而只会恶化她们的情况。
也许是想通了这点，在最初的几秒不满后，女妖望向程芸的目光重新平静了下来。
“怎么了……？”
“给。”
程芸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将包裹腌肉的纸张铺开，她用被固定住的爪子将它撕成了两半，然后将其中一半分给了眼前的同族。
见到送到嘴边的腌肉，很久没碰过荤腥的女妖几乎立刻便张开嘴巴，咬住了它——要是人类看到她这幅样子，肯定是不敢再用她的嘴做些什么了。
“唔……”
一阵狼吞虎咽之后，将腌肉完全咽下去的女妖这才擦了擦嘴，重新看向了面前的程芸：
“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同族，这个理由够了吗？”
程芸带着微笑，给出了一个半真半假的回答。
她知道要离开这里需要互相协作，但也不会只是因为对方是同族就慷慨地把自己的食物分一半给她。
程芸想要和这个同族打好关系的主要原因，就是比起人类，从对方这里拿到的情报应该能够更多，也更有价值。
在眼下这种情况下，程芸首先需要确定的，就是自己到底在一个什么鬼地方。
“你不知道……？”
听到程芸提出的关于所在地点的问题，女妖的表情变得疑惑了起来。她看上去很费解于程芸为什么会不知道这种基础尝试，不过，要为这一现象找个理由也很简单——甚至都不用程芸自己开口。
在这种地方，被关押到精神出现问题实在是再也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既然吃了程芸分给她的肉，这只女妖也不介意花一点时间，和程芸重新说明这里的具体情况。
“是这样的……”
将沾着油脂的手臂在另一只手的羽毛上蹭了蹭，她开始回答起了程芸想要知道的问题。
据女妖所言，她们现在所在的地牢并不是什么实行司法惩戒的公共设施，而是一个名叫卡特里克·白斑的强盗领主的私产。除了这座地牢，这个自称“白男爵”的匪首还掌握着她们脚下的一整片广阔的荒原、一座坚固的城堡、以及一群凶残、且武装精良的追随者们。
这片荒原在一段时间之前并非如此没有价值：这里原本有着丰富的林业资源，也是旅行商人们的货物集散地。然而，就在十二年之前，三个贪婪的人类王国因为某种目的，在此地进行了一场持续了数个月的战斗。每个国家都在战后宣称自己获得了战斗的胜利，可对于这片土地来说，王国间的纷争只给它留下了满目疮痍。
在参与战争的各国收兵后，原本生机盎然的林地已经变成了一片被混乱魔力撕裂的盆地。因为其敏感的地理位置，在战争结束后的数年间，各国都尝试着想要再次占领这里，但结果无一例外，全部被另外两个王国联合击溃。而就在这股混乱的局势中，卡特里克·白斑，这名曾经的职业军官则靠着某种隐秘的力量，在此地建立了一个还算稳固的灰色政权。
对于这个隐秘力量，所有对其发迹史有所耳闻，却又不甚了解的人都有着自己的猜测。但毫无疑问的是，如果没有这种力量，即使他拥有将放逐者盆地中的所有流寇和逃兵集合起来的人格魅力，也无法在正规武装的进攻下支撑如此之久。
当然，那股未知的力量给了他立足的基础，却无法改变整个放逐者盆地的情况：这片被战争洗礼过的土地贫瘠无比。常见的农作物难以在被魔力污染的土地上生长，每一条因为干旱而裂开的缝隙中也都无时无刻向外弥漫着恶毒的气息。
也正是考虑到了这点，“白男爵”很清楚自己该在这里做些什么：比起佃农提供的那点可怜税收，走私和人口买卖才是他的收入大头。
这里的大多数囚犯都没有触犯什么法律。对人类来说，她们只是货物和牺牲品——仅此而已。
“你对人类的事情了解得真多。”
女妖的介绍不算十分详细，但也足够让程芸稍微构建出了自己周围地区的简单模型。虽然比起整个世界，这点信息还只是九牛一毛，但对于她的脱困也提供了一些价值。
在倾听女妖介绍的过程中，程芸也没有忽视掉一件事情：她眼前的同族对人类的了解明显比她想象中的要多。
以之前那些人类士兵言语中所描述的鹰身女妖的野性，让她们去主动了解人类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那是因为……”女妖犹豫了一下，“那是因为我曾经为赤鸢王国的军队执行过侦察任务……以雇佣兵的形式。”
“人类不会排斥你吗？”
“当然会。他们会给我足额的酬劳，但从来不会尝试主动接纳我。这也是我为什么不生活在人类的城市里，反而被抓到了这里的原因。”
屈起双腿，女妖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淤伤。
“人类敌视一切和自己不一样，或者无法掌控的力量，这是从一开始就注定的。”
“那你有想到过什么逃出去的办法吗？”
女妖闻言，苦笑了一声：“你以为我愿意挂着铁链被那些人类干？”
“呃……抱歉。”
“这座地牢对白男爵来说价值不菲，因此，他也毫不吝啬地派遣了最得力的手下来守卫这里。他们在周围的堡垒布置了好几台能够打出链弹和网弹的弩炮，就算我们有翅膀，也很难跑出去。”
“那如果一直这么下去，我们的结果是……”
“要么被人类弄死，要么被当做奴隶卖到外面。”女妖看上去已经从其它亚人的遭遇里窥见了自己之后的发展，“后者也许能提供逃跑的机会，但……”她瞥了瞥对侧牢房里的雌性猫人。她看上去奄奄一息，如果得不到有效治疗，恐怕撑不了多久，“要是体格不够，很少有人能撑到那个时候。而且，在这里的人类只会像牲畜一样对待我们，要想活下去，可不只是讨他们的欢心就足够了。”
“那你还那么激烈的反抗。”
“你难道不是吗？”女妖将目光重新移了回来，“你问我这些，不也是为了寻找出去的方法吗？”
“……”程芸耸了耸肩，没有否认。
“你比我幸运。”
“为什么？”
“‘白男爵’指名了你，这是你的机会。如果他把你带到了地表，你就有恢复自由的可能。虽然那样的希望很渺茫，但……”
“如果真的是这样，我会努力想办法离开这里。要是有可能，我也会带上你一起。”
“……真的？”
“明天我会看看那个男爵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要是能说服他的话……”
“别白费力气了，那些人类是不会听我们说话的。”
“总要试试才行。”在见到所谓的“白男爵”之前，程芸不打算放弃希望，“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诺尔。”
女妖小声报出了她的姓名。
“诺尔·梅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