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村后山,这里阴气较村里淡了些,但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朝晖觉得越来越饿了。
当她的肚子第三次发出咕噜声后,小九没法再装着没听见的样子,跑到林子里找了些没烂的苹果递给她。
被阴气浸透的苹果,朝晖可不敢吃,这身子虽然是假的,但受到的损伤却是真的,吃下去,头疼拉肚子是轻,损害到魂魄就亏大了。小九无所谓,将苹果丢回果树林,自己拿着一个啃,吃的别提多香了。
朝晖咽一口口水,她是真饿了,可杨家村里的东西别说吃了,连碰都不能多碰。
“你说,村里人都出不来,怎么我就能跑到后山上呢?”小九这些年挺寂寞,好不容易逮到能说话的,哪怕嘴里塞满了果肉也要含糊地说上两句。
“我也不能确定,但我猜是因为你死的地方超出了鬼门阵的距离,所以活动的范围稍微大了些。”朝晖坐在他身旁,随手拽起一根杂草把玩,希望能分散些注意力。她话没说尽,如果妞妞是界主,那你能跑多远就随妞妞心意了,不然按道理你并不受鬼门阵拘束,为何没有入黄泉反而滞留此地呢。
可能真的小九几十年前就入轮回了,你不过是一个傀儡罢了。
一人一鬼,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鬼门阵里则像被人按了加速键,日月交替时间流转,朝晖觉得不过十几分钟,小九却指向牌坊的方向,来了。
站在牌坊前的妞妞,似乎在思考什么,接着便想提腿入村,小九扯着朝晖急匆匆地赶来,也不知是第几次阻拦妹妹的脚步了。妞妞很明显是入了玄门开了天眼,见到小九的霎那不由愣住了,那丝茫然让小九心中一酸,比起生死不知的毛蛋,这个在他眼前被抢走的妹妹最终也没能彻底逃离。
朝晖站在一旁观察,长大的妞妞依稀能看出小时候的轮廓,跟她母亲也是十足地相像,只是眉眼间没了当年的天真,取而代之的是狠厉。这样的妞妞,连朝晖都清楚,哪怕小九多努力,也丝毫改变不了妞妞的选择。
在妞妞心里,独活,不如死了跟家人待在一起。
果然,无论小九多用心地试图改变她的决定,妞妞仍然顺着既定命运轨迹走进了杨家村,入村之后她将手中林君的阴魂扔下,就决绝地自尽了。
林君的到来彻底掀起了杨家村土著和外来者的腥风血雨。跟阳间不同,人讲究个血脉亲缘远近亲疏,但阴间便是优胜略汰胜者为王,相互啃噬那是日常活动,壮大自己才是第一要务,除去杨先友兄弟俩这种家庭观念强烈的阴魂,杨家村的村民们在鬼门阵的影响下逐渐失去了理智,当外人不够吃时,原本家庭里较弱的成员便成了储备的粮食。
本来季慕月等人的势力并不大,顶多能跟村民们分庭抗礼,却没想到村里的混儿们如杨二癞子等人不知跟他们达成了什么协议,居然握手言和了,搞得杨先友兄弟俩势单力薄,王月和柳如儿再次被害。
这下是真捅了马蜂窝了,杨先友和杨先恭本就怨气十足,家人更是他们软肋,夫人们在眼前被分食简直是往心窝上扎刀子,两人立时化厉,杨先友更是直接一跃成为鬼将级厉鬼。于是,到几十年后学生们入村为止,整座杨家鬼村只剩下除小九外七只厉鬼:杨先友,杨先恭,妞妞,杨二癞子,季慕月,陈三和林君。
看来妞妞回村并不是可以下手的地方,那么就是学生进村的时候?
朝晖费力地运转大脑,已经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身体里饥饿感渐入骨髓,哪怕她定力足,也慢慢有些克制不住。看来这回光界还加了隐形时间限制,再多待一段时间,估计自己就要忍不住吃下这里的东西抵御饥饿,如果吃得多,哪怕找到界主,也出不去了。
饥饿和寒冷双重压力下,朝晖只能八大神咒轮流念诵,希望能借神力让自己再支撑一段时间。可在这个本就隔绝外界的地方,除了铺天盖地的阴气,能聚集到的神力少之又少。这些神力用以维持自身都不够,更别说挪来供她使用术法自救了。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朝晖越发地叹息自己是多么弱小,失去一切外助的手段,没了供自己差遣的鬼役,学习的各种术法在这个回光界里毫无用处。当年师祖也是这番遭遇吗,他作为天纵英才也束手无策,毫无办法之下才无奈地选择损寿的方式强行脱离。
小九也看出了朝晖危在旦夕,但他拿得出来的东西也只有山上的苹果,村子他是不敢随便进的,作为少数没有化厉的阴魂,在那几位眼里就是下酒的小菜。关键若是被林君他们捉住当鬼质,用来威胁杨先友兄弟和妞妞束手就擒不就糟糕了。
可也不能眼看着朝晖被炼化啊,要知道像她这样的情况,被炼化后不会转为阴魂,而是直接被回光界吸收成为养料,瞧着她的投影越来越淡,等彻底消失后就轮到肉身和魂体了。
看着小九在身旁急得直打转,朝晖突然笑出声来。
没想到她自负天资聪颖,自持出身名门,承千年宗门道统,在大师膝下长大,更是辗转于不同的前辈高人身旁受教,哪怕命格天生不好,都不妨碍她自视甚高。承朝也经常说,年少轻狂本就当如是,只有无能之辈才会费心自贬。
如今被逼至如此地步,学艺不精是事实,但让她就此自暴自弃那是绝不可能。
朝晖席地而坐,摆好双盘式,待呼吸调到深、长、匀、缓、柔后,她逐渐入定,在阴气环绕灵气稀薄神力被阻的回光界入定,承朝也要夸奖一句孺子可教。去除一切杂念,于万千阴气中分辨出丝丝可利用的神力,再将能够聚集调用的稀薄神力全部集中到双目,也不管后果如何,直接开启了判官目。
要说自己跟师祖有什么不同,就是拥有这双来自六界逃不出轮回跳不过冥府的眼睛,让我好好看看这让人闻风丧胆的回光界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