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孟津渡口。
孟津在黄河之南,洛阳正北。自古以来,就是洛阳之门户,兵家必争之地,发生过不知多少传奇。
一千二百年前,周武王在此会盟八百诸侯,奠定了人心向周,商朝覆灭的大局。
今天,两个历史上的传奇人物,在孟津渡口的管驿内相会。
其中一人名叫司马直,字叔异。
司马直做过孝廉、当过县令、担任过议郎,在即将转任两千石的高官时候,母亲突然去世,于是回乡服孝,一服六年。刚刚守孝完毕,又赶上黄巾之乱,一直没有出仕,算是运气相当差了。
但是,话说回来,大汉以孝治国,对于司马直这种孝顺的人物是相当尊崇的。
还有最关键的,司马直在做官的那些年里清廉自守,在守孝的这些年里,抚恤孤儿救济贫民,简直就是清流中的清流,如今的声望几乎能与朝中大佬比肩。
整好赶上,最近天下遍地烽火,钜鹿郡守在和流民的战争中去世,急需新的郡守上任。
于是乎,朝廷把司马直想起来了,将他一步提拔为钜鹿太守,成为秩两千石的高官。
司马直倒不是不想当这钜鹿郡守,但是,奈何,这做官得交钱啊!
对,就是得交钱。
如今大汉官员上任,必须先给皇帝一笔买官钱,即便司马直这种朝廷主动任命的官员也是如此。
郡守的价钱,就是两千万。
好吧,皇帝也不是不讲理的,你司马直不是以清廉著称吗?这钜鹿郡又着实个烂摊子,就给你打个对折再对折,交五百万买官吧。
不过,司马直是真没钱,五百万也拿不出来。
于是乎,皇帝再次让步,三百万,不能再少了。司马直现在拿不出钱来也没关系,上任一年后再交这笔买官钱就成。
这不是逼着司马直去压榨百姓吗?
司马直宁可辞官不做,也不去做着买官的郡守。
但是,刘宏可不管那个,直接把钜鹿郡守的印绶绑在了他的身上,命人将他赶了出去。
司马直这个憋屈啊!
出了洛阳没多久,就在孟津渡口住下,坚决不继续前进。
于是乎,皇帝再一道旨意下,命令议郎王允,前来相劝。并且,说明白了,若是司马直不肯听劝,就把他押到巨鹿去。
王允也是可怜。
当初,黄巾之乱天下危急,王允主动请缨,去凉州说服刘偃出兵。结果,黄巾之乱倒是被刘偃平了。但是,皇帝也被刘偃逼着下了罪己诏。恨屋及乌之下,看着王允也不顺眼起来,不但把他贬做了议郎,而且让他来干这件缺德的差事。
孟津管驿内。
王允满面为难之色,道:“叔异兄,你真的不想去钜鹿为郡守吗?那里流民遍地,百姓困苦不堪,真的需要你这样的大贤去治理啊!”
“若是去解钜鹿百姓于倒悬,我司马直纵然九死而无悔。但是,子师啊……”司马直苦笑道:“你真的不知道,陛下让我去钜鹿干什么的吗?他要我搜刮出三百万来,做我的买官钱。他要我恢复,对钜鹿郡守的百姓沉重赋税啊!此事,我司马直,怎么可能去做?”
顿了顿,司马直站起身来,眼眶泛红,道:“一郡之郡守,就是一郡百姓的父母。为民父母而反割剥百姓以称时求,吾不忍也!吾不能也!吾……不为也!”
王允无奈道:“叔异兄,你可想清楚了。纵然我愿放你一马,但我身边这二十名羽林军护卫可是直接听命于天子的,绝不会放过你的!这巨鹿,你是不去不行啊!”
“天子么……嘿嘿……”司马直冷笑道:“当初,太平道起事,殉道歌中曾称:我以我血祭黄天,唯愿子孙享太平。吾今日,也有句话,想请子师你转告天子……”
“什么话?”
“算了,算了。”司马直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摆了摆手,道:“不说这些了。子师兄,现在天子已晚,你和我都早些歇息吧。明日,我一定给子师你一个满意的交代,绝不会令子师你为难。”
“如此也好。”
王允和司马直,分别去了各自的房间的休息。
然而,第二日清晨,王允还没起床呢,就被一阵急促地敲门声惊醒了。
“开门啊!议郎,您快开门啊!出事了!司马太守……他……他出大事了!”书童王茯的声音,在外面急促的响起。
“啊?叔异兄出什么事儿了?”一股极为不祥的预感涌上了王允的心头,赶紧披衣而起。
他的预感是极其准确的。
等他跟着书童王茯,一起来到司马直的房间内时。
但见司马直的尸身,直挺挺地悬在房梁之上,双目圆瞪,舌头长长地伸出!
司马直背后的墙壁上,还龙飞凤舞的写着两句话:吾以吾命祭大汉,唯愿陛下再回头!
很显然,司马直既不能违抗天子的命令,又不愿意勒索百姓,已经悬梁自尽!
而这两句话,就是他最后,要对大汉天子刘宏,要说的话!他希望,皇帝改过自新,带大汉实现中兴!
“死谏!叔异兄这是要死谏陛下啊!”王允泪流满面,向着司马直的尸身大礼参拜,道:“叔异兄, 你乃大汉的真君子也,我王允大大不如,请受我……一拜!”
“议郎您看看,还有这个。”
说话间,书童王茯,将一份文书向着王允递了过去。
这是一份司马直遗折,他以死谏之姿态,向皇帝尽书当世之失……宦官弄权,外戚跋扈,朝廷卖官鬻爵,皇帝失信于天下,士人腐败,豪强无度……当世一切弊政,一览无余。
“司马兄,真乃我大汉的大忠臣也!”王允见了这份遗折,再次泪流满面。
王茯忍不住问道:“那这份遗折,议郎要交给陛下吗?”
“交!怎么不交?”王允毫不犹豫地道:“不交这份遗折,世人怎知叔异兄的崇高德行!”
“那……那……您说,司马议郎今日死谏陛下,陛下能听得进去吗?”
“听得进去?”王允冷笑道:“你可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吗?”
……
公元192年,负天下大名的一代大贤司马直,不愿盘剥百姓,自尽于孟津,震惊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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