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布足道思绪飞扬之际,明风铃也嗅到了有趣的味道。


她给幽渊斟了一盏茶,示意这位‘渊大姑娘’不要说话,安安生生看棋谱就好。


随之,她顺手将正在炙烤烧糊的羽鸡递给了陈语生,让陈语生出门扔掉,这便是‘颐指气使’的使唤人,却有的谈的意思。


陈语生自然高兴,拿着羽鸡就往外冲,争取尽快回来,与这位明三姑娘详谈。


在他踏出院门的那一个瞬间,明风铃静静的看了布足道一眼,暗示的意味十分明显。


——她要整陈语生!


问题是,布足道是圣域大师兄,凭什么帮外人‘整’自家师弟呢?


所以布足道哪怕心中微喜,还是故作扭捏的面露难色。


“虽然师弟之前得罪了姑娘,你这般也没有恶意,但总归不妥……”


“下个百年,我在中州的生意可以让与你们圣域三成。”


整个天下都知道,这位太清宫的明三姑娘有钱,是因为明大仙子与明二仙子,都将她视作未来太清宫的继承者。


虽然而今明风铃年幼,关于太清宫的诸多权柄与辛密都还在渐渐接触,但太清宫涉及的凡间遍布天下五域的生意,已经接掌了相当一部分。


单单她许诺布足道的这部分让利,就远不是一笔小数目,让这位圣域大师兄都有些动心。


布足道微微思衬片刻,在心中算清了账目。


这部分让利若圣域获得,足够两成年轻弟子更换更好的宅居,拥有更舒适的问学条件,甚至能让圣域内小部分年久的院落翻修一次。


对圣域是百利而无一害。


——那只能牺牲一下师弟了。


虽然原本就算没有这份利益,他也准备‘牺牲’一下师弟陈语生,给师弟找些麻烦,让对方没时间找他的麻烦。


这算是锦上添花。


但只添了一朵……总觉得还能再添一朵?


布足道面露难色,微皱的眉显得深沉似海,满是不乐意与作为师兄的纠结。


“差不多得了,我知道你心里乐开花了。”


虽然知晓布足道天生浩然,为人持礼重义,但他毕竟是中州的书生,尤其是还是圣域的大师兄。


书生什么德行,整个天下都一清二楚。


与这种人打交道,明风铃肯定一万个注意。


“至多再加一个,我不认为过分的条件。”明风铃给出了另一个模棱两可的‘让利’。


换而言之,若是布足道提的要求不合她的心意,这个条件就没了。


布足道自无不可,‘勉强其难’的点了点头,两人就算是达成了共识。


“但我不会欺骗师弟。”


这是布足道最后的‘底线’。


明风铃沉默了片刻,深深的看了布足道一眼。


——谁不知道你们中州的书生,最爱用沉默与真话骗人。


……


……


院内梧桐高大,随着夏季扬风吹过,满是沁人的清香。


细碎的树影切割着阳光,让不久后重归院内的陈语生,感觉自己走在星罗密布的棋盘之上。


好像一枚无助的棋子,被一张名为命运的大手紧紧掐住了要害。


“那只糊鸡扔了,现在你能答应了吗?”


陈语生仿若什么也没察觉,静静的看了明风铃一眼。


明风铃自无不可,只是象征性的多问了两句。


“你怎不让你家师兄给你引荐?”


作为天下四公子之一,这位圣域的道公子曾与幽渊交过手,自然也算是故识。


听到明风铃的话,陈语生未如何反应,布足道的眼瞳深处先漫起微微的无奈,怪不得都说医修小气。


就算已经达成了合作关系,这位明三姑娘依旧要给他找些麻烦。


——我与渊大姑娘不熟,况且是男子,不便为师弟引荐。


这是真话,也是实话,怎么理解就看师弟自己想了。


布足道正准备开口解释。


“师兄挨过渊大姑娘的揍,定然与她有所芥蒂,不太熟悉,况且他是男子,各种不方便。”


陈语生已经开了口,还没有等布足道‘危机’临至,就替师兄解了围。


明风铃一阵无语。


好吧,这位语公子非要自己往坑里跳,真是谁也拦不住,那就别怪她‘下手’了。


“你为何想通过我,认识那位渊大姑娘,整个天下的俊杰可避她都来不及。”


明风铃趁着陈语生走神思索之际,若有若无的看了一眼幽渊。


那位墨色长裙的姑娘依旧在翻着棋谱,正好看到了‘将计就计’,不由得觉得有些意思,完全懒得搭理这三人。


对此,明风铃也见怪不怪,这位朋友的性情并非淡漠,但偏偏却很多旁事漠不关心,哪怕许多事情会涉及到她自己,也全不在意。


明风铃也不期待幽渊能帮忙,演这位语公子一场,只要不搅局就可以了。


“认识就认识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陈语生思索了半天,觉得这个回答不太失礼。


毕竟哪怕在如何通过情报了解,对一个几乎算是陌生的姑娘提出求亲,必然会被当做神经病。


第一印象可太重要了。


“何况天下四公子,那位渊大姑娘唯独没有揍过我,你觉不觉得我冥冥中就与她有些缘分?”


缘分这词还算模糊,就算不理解为姻缘的缘,也能理解为友缘的缘,不算太唐突,但也能隐晦的表明他的意图。


明风铃忍住了笑,觉得这位圣域的语公子可真会瞎想。


渊大姑娘恐怕只是觉得你太弱,怕随便一拳就锤死你,如此自然没有任何与你论道,顺便揍你的打算。


有风起,吹来斜阳。


明风铃这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聊了许久。


这圣域的语公子虽然性子有些莽,但其实还挺有意思。


“喂,你刚才说你很会烤羽鸡?”


左右她们都不是爱辟谷的修者,一日三餐都会选择自己喜欢的餐食,添些人间烟火味。


不如今日的晚膳,就不交给雁客楼的执事了,也省的出去一趟,就让陈语生烤一只羽鸡。


她之前为了体验烤鸡烤糊的‘慌张感’,特地买了二十只羽鸡,方才烤了一只,还剩十九只。


陈语生自无不可,求人家办事儿,怎么能一点儿态度都不表示。


他拍了拍一身蓝裳,隔空一捏,抓了一把虚风。


羽鸡的味道在院落东侧。


随手陈语生以灵石为标,虚捏一弹,便将那处竹笼里关着的十九只羽鸡尽数放出。


夕阳下,白色的羽翼振翅而飞,偶有白翎与碧翠的梧桐叶随风纷卷,像是一场好看的幻雨。


沐浴在夕阳与渐渐浮起的夜色之间,陈语生双目为闭,蓝裳随风而动,人与心却巍然不动。


周天的灵气仿若静止,就细微的虫鸣都仿佛在这一刻消散不见。


隐有青山,若踏江流。


他轻轻抬起右手,只如是寻常买鸡的老人,好似境界全无,慢悠悠的能让人感受到每一丝细微变化,却没有谁跟得上这种速度。


开口,便是声落,仿若宣告整个人间。


“鸡来!”


十九只羽鸡好似误入人间的白凤,顷刻如白虹入海,灌汇向那巍然不动的少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