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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第八十章向着天涯,不再回头。……

  

朱雀道十宽阔, 御辇已经在中段停下了。


殿前司禁卫先行,在长道两旁列阵,挡开前来瞻仰颜的百姓。青唯藏在人群里, 『色』未明, 四下熙攘拥挤,禁卫并没有发现她。


不远处有人喊了声“官家”, 青唯循声望去, 赵疏与章元嘉已下了御辇。


谢容与就跟在他们身后,他披着绒氅, 发束玉冠,不苟言笑的样子显得有些凛冽, 但那姿容依旧如玉似霜。


过长街并没有么特别的礼制, 宗亲们下了辇乘, 侍从驱车跟随后。青唯看清为谢容与驱辇的正是朝, 握紧中碎石, 趁殿前司不备, 并指一掷。


碎石击中轮轴,发出细微的“喀嚓”一声。


朝愣了一下,立刻勒停了辇乘。前方, 谢容与的眉心微微一蹙,他竟在鼎沸的人声中辨出这声异响, 向人群看过来。


就是这一刻了。


青唯抬要掀兜帽,正这时, 只听一旁激昂一声:“官家!”


十数名身着襕衫的贡生不知时聚在了一, “敢问官家,家偷换洗襟台木料,贪墨官银的传闻确系属实吗?”


“洗襟台坍塌, 氏是否就是罪魁?!”


“当年洗襟台下死伤无数,朝廷时会治氏的罪?!”


贡生们诘问声声,带动周遭的百姓一往长街上涌,禁卫们见此处群情激奋,集合兵力朝这里赶来,层层挡在百姓与宗室之间,青唯见状,握住帽沿的一松,兜帽重新垂下。


禁卫们人高马,青唯被推攘着阻在后方,她的视线被遮挡,刹那间望不见长街,但她没有立刻离开,拨开人群,又欲往前方人少的地方去。


身后巷口忽然传来低询:“见过这个人吗?”


“十九岁,姓温。”


青唯心中霎时一凉,她回头望去,居然是左骁卫拿着她的画像正在人群里搜寻。


是了,她怎么忘了呢?


左骁卫是知道她和小昭王的关系的,今日小昭王出现在长街,左骁卫算准她会来,必然会在此守株待兔。


那日『药』商死在城外,那些人的就是当着谢容与的面擒下她的主意。


今日的朱雀道,宗室在,朝臣也在,更有为了洗襟台愤慨难安的士子『药』商,她若被擒,谢容与一旦保她就会惹上包庇之嫌,脏水沾上就洗不掉了,她不敢想到时会发生么。


青唯一念及此,心中只恨自冲动,她立刻后撤,所幸张远岫就跟在身后不远处,她借着他的掩护,避开左骁卫的搜寻,重新回到马车上。


薛长兴一见她,气不一处来:“你是欺负你薛叔跛了腿,追不上你!今日这场合,你要是被拿住,九条命活不下来!”


青唯自知理亏:“对不住,我……”


她不知当怎么解释,半晌道:“给张二公子添麻烦了。”


张远岫看着她,温声道:“姑娘伤势未愈,适才人群拥攘,姑娘可有再受伤?”


青唯垂下眼,摇了摇头。


张远岫于是没再么,青唯跳下马车,究竟想要做么,适才他跟在她身后,看得很明白。


他撩开车帘,朝外望去,快到城门了,“虽然姑娘再三么不要,城外的马匹上,在下给姑娘备了行囊,里面除了衣物与盘缠,还搁了些伤『药』,姑娘此去涯,养好身上的伤固然重要,”他着一顿,放下帘,看向青唯,“万望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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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城中戒严,城门口也增派了人,并不是所有的送辇马车不搜,只不过张远岫这一辆挂着老太傅的牌子,城门守卫是故轻易放行。


很快到了二十里外的驿站,崔芝芸与高子瑜已等官道外了。


青唯与张远岫薛长兴作别,来到驿站外,崔芝芸立刻迎上来唤道:“阿姐。”


高子瑜对青唯作了个揖:“表妹的马就在驿站的马厩里,在下已与驿丞过招呼了,他不会向任人透『露』表妹的行踪。”


青唯颔首:“多谢。”


高子瑜摇了摇头,对崔芝芸道:“我回马车上等你。”着,先行一步离开了。


青唯看着他的背影,回过头来与芝芸道:“抱歉,我眼下是钦犯,想见你一面,只能通过高子瑜的名义你约到此处。”


崔芝芸垂下眸,安静地笑了笑:“……适才表哥与我,佘氏与他解亲了。他,惜霜这小半年折腾得厉害,背地里……做了许多腌臜事,眼下无论是他,还是姨母姨父,十厌弃她。他他心里只有我,仍希望我能嫁给他,他会让我做正妻,待惜霜的孩子生下来,也只会认我一个母亲。”


青唯看着崔芝芸。


来,她比她小一岁,眼下还不到十八。


“不过我拒绝了。”崔芝芸顿了顿,道,“阿姐,我这几日在江府等你,看明白了许多事,我知道了你究竟是谁,小昭王究竟是谁,我爹爹为获罪,当年江家一封状书递到御前让钦差来岳州捉拿爹爹,不过是为了先一步保住崔家。我才知道许多事的好坏,并不如表面看到的那般,而我之前被这表象蒙蔽了太久,为他人许诺我的,便会是真的。我若应了表哥,嫁给他做妻,或许会安乐个一两年,可是今后,谁知会不会有第二个惜霜呢?我出生低微,不过是商户之女,后表哥若仕途鹏程,谁知会不会有第二个佘氏呢?”


寄住在高家的数月,或许在外人看来没么,于崔芝芸而言,却是铭心刻骨的。


“我不想在回到那样的日子了。我想像阿姐一样,无论走到哪里,能凭靠自站稳。我已算好了,等案子审结,我就和爹爹一回岳州,跟着他学着做买卖,理铺子,等我能撑住家业,到那时再寻一个良人不迟。”


崔芝芸着,抬挽了一下鬓发,她生得美,模样还和初上京是一般明艳,但她看上去又有些不一样了,或许是那份从小娇养的柔弱终于在这一路风霜里洗去了吧。


人就是这样长的。


每一个人一样。


“我之前一直害怕见到表哥,我喜欢他,我担心见到他就动摇了,就不想回岳州了。可是我今日看到他,发现实释然后,割舍并没有那么难,所我要多谢阿姐,多谢阿姐一路带着我这个负累上京,又替我嫁去江家,多谢阿姐把我从高家接出来,让我见高子瑜最后一面,明白原来我也可这么坚定。”


青唯道:“你不该谢我,你应该多谢你自。”


她这么一,崔芝芸就笑了:“嗯,还有我自。”


青唯道:“你既然决定彻底离开高家,当初我嫁去江府,罗姨母给我准备了一箱嫁妆,你把它还了吧。那嫁妆我没动过,不过箱子的暗格里,有个小木匣,里面有几张图纸,那是我自的东,你把它收好。”


崔芝芸点了点头:“好。”


“还有,”青唯着,从斗篷的内兜里取出一封信,“鸿云的案子里,有个叫扶冬的证人,她这些年一直在寻找她的书先生,那先生唤作徐述白,关于他的下落,我已经跟人听明写在信里了,你收好,来日转交给她。”


崔芝芸接过信:“我是要把这信交给玄鹰司吗?”


“不是玄鹰司。”青唯道,“交给小昭王。那只木匣,还有信,等你见到小昭王,给他。”


“还有……”青唯沉默许久,解下腰间的玉坠,递出去,“还有这块玉。”


玉的水『色』很好,被青唯小心握在指间,触及生温。


深宫波云诡谲,步步机锋,一封信、一只木匣,未必能取信谢容与,加上这枚玉,应该够了。


他知道她喜欢这块玉,总是带在身边。


“你告诉他,我一切好,记得帮我跟他道别,跟他,我走了。”


崔芝芸点点头,伸接过玉。


玉石离,指间只余下荒芜的风。


颊边覆上点点寒意,青唯仰头一看,竟是又落雪了。


就这样吧。


再耽搁一会儿,雪变了,她怕是赶不到下一个镇子了。


青唯于是去马厩里卸了马,牵着马,最后跟崔芝芸道:“我走了,你多保重。”


“阿姐。”崔芝芸追了两步,“阿姐,不管你姓崔还是姓温,你永远是我的阿姐。我……我一定会在岳州立住脚跟,岳州的崔宅,一直是你的家。”


青唯听了这话,很淡地笑了一下。


她回头望去,目光从崔芝芸,移向不远处的城。


雪倏忽间就了,上京城在这雪中只余下一个寥落的轮廓。


青唯看不清,于是牵着马,往前走。


家么?


这个字于她而言已经有些陌生了。


辰阳故居是梦中旧景,洗襟台坍塌后,成了她再也回不去的地方。


适才芝芸提到家,她第一个想到的竟是江府。


红烛满眼,他挑开盖头——


“所我嫁过来,实在是上月老牵线,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你我这哪里是月老牵线?你我简直是月老拿捆仙绳绑在了一,外还加了十二道姻缘锁,借来蓬莱的昆吾刀斩不断……就怕到了阴曹地府,十殿阎罗也把你我的名字写在三生石上……”


虚情假意,两厢试探,到后来竟成了她风雨兼程这一路的片刻皈依。


可惜那样的日子太短了。


红烛褪『色』过往斑驳,他是高高在上的王,她是无法见光的重犯,那座巍峨的深宫,她永远也进不去,诚如人群熙攘她被层层阻隔,他独立远街却看不见她。


这才是被烛『色』掩去的真相。


风声苍茫,青唯往前走。


一如她从前辗转漂泊的每一回一样。


一个人,罩着斗篷,遮着脸,向着涯,不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