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妄之境内的原始森林中,一道染血的身影在茂密的林中极速穿梭。
他一身白衣已被鲜血染红大半,玉冠已经崩碎,满头白发凌乱的飞扬在他身后,发丝上粘上了血迹,他气息凌乱一身狼狈,早已没了曾经纤尘不染的谪仙模样。
身后猛然袭来一道强大的冰冷剑气,雪轻尘回身一挡,雪倚绽放出夺目光芒,冰雪如同烟花般炸开,瞬间将周围幽深的林木染成了白色。
雪轻尘口吐鲜血倒飞而出,强大的余劲让他的身体撞断无数枝丫,直到撞到一根参天古木才停下。
“咳咳!咳咳咳……”
鲜血随着咳嗽从雪轻尘口中溢出,很快便染红了地面的冰霜,如同几朵盛开在雪地的艳丽红梅。
树叶混着雪花飘落而下,雪轻尘单膝跪地以剑撑地,他一手捂住心口,感受到那道由远及近的强大气息,他抬眸看去,冰雪似的眼眸中满是骇人戾气,强烈的不甘和恨意浓郁得几乎要从他的眼中溢出。
雪倚猛颤起来,雪轻尘的指节因用力泛着惨白,他身体亦在颤抖,体内肆虐的狂暴力量让他连动一分都艰难。
冰寒的气息随着来人莅临天地,雪轻尘紧紧咬牙,那三个字几乎是从他牙缝里蹦出来,如同要将拥有这个名字的人嚼烂一般。
“钟、离、燚!”
相较于雪轻尘的狼狈 ,半空的那名男子却显得气定神闲,即使之前动了武,他的气息却不见分毫凌乱,他静静的看着下方的雪轻尘,漆黑的眼眸没有分毫波澜。
漫天冰雪没有一片敢沾染他,他仅仅在那儿立着,就犹如冰雪国度冷漠的王者。
“师兄,你不是我的对手。”
雪轻尘却是冷笑一声,“没想到你都来了,本君何德何能,竟然能劳烦苍梧尊贵的掌门亲自出手。”
“钟离燚,既然你来了,那我们之间的恩怨就彻底做个了结吧!”
见雪轻尘逆转功法强行提升修为,钟离燚的眼神仍旧没有什么变化,察觉到雪轻尘疯狂的杀意,他低声道:“师兄,我不想杀你。”
“但本君想杀你!”
话音刚落,磅礴的冰雪之力便迎面袭来,钟离燚身形未动,抬手就将雪轻尘那一击挡下,雪轻尘瞬间变换身位,凌厉杀招直冲钟离燚而去。
钟离燚浑身气息一凛,只见下一刻,雪轻尘的身体就再次被震飞出去,体内逆流的筋脉因狂暴的力量崩断,雪轻尘的身体重重砸入树林中,直到撞断数根三四人合抱粗细的巨木后方才停下。
鲜血落了一路,雪轻尘伏在地面浑身抽搐,体内四冲的狂暴力量让他浑身筋脉凸起,好似下一刻就要炸裂开来。
雪轻尘痛苦至极,精致绝美的脸都因此变得扭曲。
察觉钟离燚缓缓靠近的气息,他突然低低的笑出了声,雪轻尘十指紧扣,指甲几乎都陷进了肉里。
“没想到我堂堂苍梧仙君,苍衍尊主的大弟子,最后竟会落得如此下场,哈哈哈哈……”
“钟离燚,看到我这般狼狈落魄的模样,你肯定很开心吧?”
雪轻尘笑着看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嘴角的血液一滴一滴往下落,很快在地面聚成一小块血泊。
钟离燚走到他面前一丈之处,视线落在地面浑身是血的雪轻尘身上,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疯狂恨意,他目光微敛,声音仍旧平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仿佛面前的人不是他同门的师兄,而是一个毫不相关的陌生人。
“你不该杀那些人。”
雪轻尘听了这句话反而笑得越发疯狂,“不杀她们本君就要死,可惜本君不想死,那死的就只有她们了。”
“师兄,你入魔了。”
“入魔?哈哈哈哈……本君早就入魔了!从他将掌门之位传给你的那天开始!”
雪轻尘的眼都开始红了,“为什么钟离燚?!为什么?!明明本君才是他的大弟子,为什么他却将掌门之位给了你?!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来?!为什么你要挡在我面前?!为什么?!”
大颗大颗的泪从雪轻尘眼眶滑落,将他脸上的血污冲刷得露出了他本来的肤色。
雪轻尘艰难的站了起来,后又踉跄了几步才堪堪站稳。
即使在雪轻尘如此质问之下,钟离燚的神色仍旧如常,神情都被变化半分。
雪轻尘最恨的就是他这幅目中无人的模样,即使他已经知晓师尊为何不将掌门传给自己的原因,但他还是恨钟离燚,如果他连最后的恨也消失了,那他便彻底没了存在的意义。
“若不是你,我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钟离燚,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是你欠我!”
“如今整个修真界已经没了我的容身之所,即便是死,我也要你付出代价!”
从他做那件事开始他便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雪轻尘不甘心,凭什么?
凭什么钟离燚夺走了他的一切还能活的这么潇洒?万人敬仰。而他却从云端跌落泥泞受所有人践踏。
他不甘心!
他不甘心!
心绪猛烈起伏之下雪轻尘又喷出了一口鲜血,他看着钟离燚,满眼恨意,但恨意的深处却掩着一抹深深的绝望。
磅礴的冰雪之力从雪轻尘周身激荡而出,雪倚剑身巨颤,释放出万千剑气,察觉到雪轻尘要做什么后,钟离燚的眼神总算有了些波动,他指尖力量汇集,径直就要打断雪轻尘的自杀行为。
但他还未靠近,一把长剑便携着磅礴剑气从天而降直冲钟离燚而去。
一时兵刃相接灵力碰撞,周围的林木都在那凌厉的剑气下化作齑粉,竟在短短数息之间被夷为了平地!
雪轻尘受到突然的力量冲击,身形倒退几步猛地喷出了一口血,体内爆冲的灵力突破筋脉狂涌而出,冰寒之气瞬间弥漫天地,仿佛将天地都冻结了。
冰霜平地而起,漫天飞雪飘落,雪轻尘的禁术被打断,整个人修为散了大半,气息比之前更加萎靡。
“——轻尘!”
一道焦急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下一刻,雪轻尘倒落的身体便被身后急速赶来的人稳稳接住。
“轻尘你怎么样了?!”
雪轻尘浑身是血,一身白衣几乎全被鲜血染红,艳丽得刺目。
沈无风看到雪轻尘如此模样,声音都开始颤抖了,他抱着雪轻尘不敢动,生怕自己会触碰到他的伤口将他弄疼了。
雪轻尘痛得浑身颤抖,连意识都模糊了,他猛的咳了几声,鲜血顺着嘴角狂涌,沈无风看得心脏巨颤,仿佛被人紧紧攥住般痛得他喘不过来气。
他连忙拿出一颗金色丹药塞入雪轻尘口中,慌乱的擦拭着他嘴角的血液。
“轻尘?轻尘?你醒醒,你别吓我,你别吓我……”
即使吃了那颗金丹,雪轻尘的气息仍旧没有稳定下来,但明显比之前好了许多,浓密纤长的银睫轻颤不已,雪轻尘勉强睁眼看了面前的人一眼,可还不等他看清他的模样,他的意识便在身体的剧烈痛苦中陷入了黑暗。
“轻尘!轻尘!”
怀中的人彻底软了下来,沈无风一慌,连忙将他紧紧抱住,察觉到前方有人前来,沈无风眼神一凛,抬眼狠狠看向来人,周身杀气四溢。
“钟离燚,连你也要杀他吗!他是你师兄!”
钟离燚不为所动,一步一步靠近,“师兄做错了事,自然要承受这个因果,他必须回苍梧。”
沈无风抱紧了怀中气息微弱的人,闻言冷笑一声,“回苍梧?回去了他还活得了吗?”
“雪轻尘早已不是你苍梧的人,苍衍尊主已经将他输给了剑宗,他是我的人,就算做错了事,也轮不到你来管!”
“我绝不可能让他回去!”
钟离燚停了下来,他看着沈无风满脸戾气的脸,淡声道:“你可知你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师兄入魔犯下大错已被全修真界通缉,你若跟他一起,你可想过你的门派会如何?”
沈无风怔了一怔,垂眸看着怀中已经昏睡过去了的人,他没有放开他分毫,反而抱得越紧,压抑了百年的浓烈感情在这一刻毫不掩饰涌现而出,沈无风抬头看向钟离燚,目光坚定没有分毫动摇。
“本君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连累门派半分,从今往后,剑宗不再有九霄剑尊。”
沈无风将雪轻尘打横抱起,冷冷看向不远处的人,冷声道:“雪轻尘我绝不会交出去,若想将他带走,那就必须踏过我的尸体!”
话音刚落,人已经纵身离去。
天空仍旧飘落着雪花,地面已经覆上了一层银白。
大战过后的森林一片静谧,钟离燚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良久,随后转身,身形缓缓消失在漫天冰雪中……
***
无妄之境边境的一处深山洞穴中,沈无风将雪轻尘放在铺有毛毯的平地上,察觉没有任何人追来后他才微微松了一口气,随即开始运功帮雪轻尘疗伤。
雪轻尘伤得极重,体内筋脉断了一半,修为更是大减,他的气息微弱得好似下一刻就要这样消散。
将雪轻尘全身的情况摸清,沈无风心都在颤抖,只觉得雪轻尘身上的每一处上都仿佛划在自己心口上,痛得他窒息。
沈无风无法想象若是自己再来晚一步雪轻尘会发生什么。
将雪轻尘脸上的血污擦净,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擦伤,沈无风的手轻轻落在雪轻尘脸庞上,指尖轻颤。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沈无风的视线肆无忌惮的落在雪轻尘脸上,也只有在雪轻尘昏睡时他才敢这样盯着他看。
浓郁的血腥味萦绕鼻息,沈无风这才回神,施法结了个除尘术,雪轻尘身上的血污顿时一扫而空,恢复成了往日的白净,但没过多久那血又从身体溢出渗透出来,沈无风没再多想,有些颤抖的解开了雪轻尘的衣衫。
入目的是满身青紫淤痕和剑伤,那些剑伤纵横交错足足有十几道,深的足有两指深,伤口皮肉外翻,在周围皮肤的映衬下分外刺目,看得沈无风心都揪了起来。
除了新伤,雪轻尘身上还有很多旧伤,即使印子已经很淡了,但沈无风仍旧看得心疼无比。
这是他认识雪轻尘的几百年来他伤得最严重的一次。
几乎是颤抖的,沈无风尽全力才克制住自己将雪轻尘的伤口上药处理包扎好,等他做完这一切,才发现自己早已出了一身冷汗。
俯身在雪轻尘光洁的眉心落下一吻,沈无风眼中有晶莹浮现,他额头抵着雪轻尘的,手指避开他的伤口轻抚着他的脸,柔声道:“不会了轻尘,我不会再让你受半分伤害,对不起……”
***
雪轻尘昏睡了一日一夜都没醒,起初还算气息平稳,可到后半夜的时候他突然发起了高热,晶莹的汗珠如同水一般浸湿了他的全身,那些包扎好的伤口也被汗液濡湿,痛得雪轻尘身上的肌肉都在痉挛,时不时闷哼出声。
沈无风连忙将纱布拆了给他重新换药,一遍又一遍的为他擦拭身上的汗液,又释出温和灵力温养他的全身。
金丹的力量在发挥作用,沈无风能明显感受到雪轻尘的情况在变好,气息总算不像之前那般微弱。
那颗金丹是他幼时拜入剑宗时师尊所赠,师尊说这颗金丹能在自己生命垂危之际救自己一命,这些年他过得一直顺风顺水,从未受过危及性命的伤,金丹一直被他保存着,如今他也庆幸着自己没有用,否则雪轻尘这么严重的伤,如果没有金丹的话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莫约过了半个时辰之久,雪轻尘身体的高热总算降了下来,然而沈无风还没放心多久,雪轻尘突然整个人蜷缩起来,丝丝缕缕的寒气从他身体溢出,冰霜以他为中心朝四周扩散,之前还温暖的山洞瞬间犹如冰窟。
雪轻尘的身体渐渐覆上了一层晶莹的冰霜,本就雪白的人儿此刻更是白得可怕,仿佛下一刻他就要化作冰雕。
“轻尘?!轻尘?你怎么了?”沈无风心中一紧,慌得连忙将雪轻尘抱起拥入怀中,接触到的皮肤时刺骨的寒意。
他轻晃着雪轻尘的身体,声音透露着慌乱和焦急。
“轻尘?轻尘?醒醒!你醒醒!”
雪轻尘冷得浑身发颤,接触到沈无风温暖的温度身体本能的往他怀中钻去,他的十指紧紧攥紧他的衣襟,接触到热源又开始往他衣襟内伸。
“冷……”
“好,冷……”
沈无风的身体因此坚硬了几瞬,随后毫不犹豫解开了自己的衣衫露出精壮胸膛将冷得浑身发颤的雪轻尘拥入自己怀中,一件厚重的狐裘搭在两人身体上,锁住了那一抹温暖。
山洞被一道屏障封住,洞外呼啸寒风再也吹入不了分毫。
沈无风避开雪轻尘的伤口将他紧紧拥入怀中,即使怀中的人冷得像块万年寒冰冻得他发颤,可他仍旧没有放开他分毫。
他想这一天想了几百年,如今好不容易触碰到他心心念念的人,他怎么舍得推开。
沈无风一颗心火热,宛若擂鼓一般在他胸腔中疯狂跳动,很快他便浑身发热,背后甚至还渗出了汗珠。
雪轻尘柔软的脸颊贴在他胸膛上,或许是对温暖的本能向往,他双手紧紧搂在沈无风劲瘦精壮的腰上,整个人都几乎钻进了沈无风的怀里。
沈无风看着雪轻尘贴在自己胸膛上的脸,心里美得冒泡,忍不住俯身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可视线触及他苍白的脸,眼中还是难掩心疼,随即将狐裘盖好将他拥得更紧,释出温和灵力温养他的身体。
雪轻尘在他怀中平静下来,蹙起的精致眉头总算松了下去,他呼吸渐渐平稳,在沈无风怀中再次睡了过去。
就着洞内夜明珠柔和的光辉,沈无风垂眸深深的看着怀中人安静的侧脸,就这样出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