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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白月光(17)

  

十万铁骑一夜围城,京师情势危急,如同鱼游沸鼎,一触即发。


戌时,战线前方发来一道危令,满朝文武皆惊惧。


“荣后竟不在中宫?!”


“陛下镇守京师,定是谣传,乱我军心,大家不必惊慌!”


“此獠手段凶残,突然点名本朝皇后,意欲为何?”


这话一出,满殿寂静。


发起话题的,不是别人,正是曾经权倾朝野的前任宰相苏循。


作为远近有名的三朝元老,苏循老奸巨猾,堪称本朝第一狠人。当景氏王朝气数将尽,他二话不说就投靠了乌陵阿氏,调度京师守备,方便乌骑入城。为了摆脱与旧朝的瓜葛,他休妻弃子,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这满朝官员有三分之一的旧臣,大多数为苏循劝降。


在从龙之功上,苏循可谓是居功至伟。


然而也正是因为他人情味过于淡薄,新帝虽然赐予他无上荣耀,却没有重用他,反而提拔起新贵,分左右之相,强压他一头。又是流年不利,去年闹出灾荒一事,苏循丢了宰执的帽冠,沦为普通臣子。


百官们心里嘀咕,苏循惯会见风使舵的,该不会又想转头抱景氏的大腿吧?


听听他说的话,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前世子爷不就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吗,咱们不如把美人给他,大家和和气气,坐下来一起商谈,打打杀杀有什么好的,平白溅了一身血,还败坏了享用美人的兴致!


以美人为献,换得一国安邦,虽然屈辱,却很值。


不少保守派都这么想过。


可谁敢说啊?


此美人是当朝皇后,将她献给敌军,简直在打我国的脸面啊!咱们这尊严还要不要了?


再说了,陛下把皇后看得跟如眼珠子般珍贵,你要他挖眼向仇人献媚,你自己是不想要命吧?


但苏循就是说了,说得坦坦荡荡。


“这七国联盟,来势汹汹,此乃天命,非我等能力挽狂澜。皇后娘娘贤良仁德,定是不忍天下百姓遭受生灵涂炭之劫,一己之身,便可拯救万民,此举称得上女娲补天,日后福泽延绵,万民都会领受皇后娘娘的大恩大德!”


大家暗骂不要脸,把送女人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的。


苏循劝道,“诸位同僚,不要犹豫了,大军就在城外,你我插翅难飞,若再不请奏陛下决断,只怕京师……唉,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本官这也是为了大家着想啊!”


“唰!”


锋芒掠过,人头落地。


被溅了一身稠血的官员呆若木鸡。


男人手持弯刀,站如磅礴山岳。


“我乌部,向来是宁可站着死,也不会跪着生,辱我妻儿者,当死!”


乌陵阿虏鹰瞵虎视,令人胆寒发竖,两股战战。


然而返回内殿,他身形不稳,一个踉跄,险些软了膝盖。


一面锋利弯刀撑住了瘫软的腰腹。


古铜色的筋骨覆着汗珠,泛着紫红。


他已是强弩之末。


“……陛下!”


喜公公面露仓惶之色。


“她们顺利出城了吗?”


“一切如常。”


“那就……好。”


帝王抬起头,没入黑暗之前,最后望了一眼殿外湛蓝的苍穹。


宫墙之外,灰雀掠过田野。


“驾——”


马蹄踏入密林,留下烟尘滚滚。


“王,这有分岔口!”


“那就兵分两路!”骑马者有着一副富贵公子哥的锦绣皮囊,然而身披雪甲,内着红衫,腰间银剑泛着铮铮寒气,如同绝色修罗,“若给我跑掉了一个,军令当斩!”


众人背脊发冷,连忙应是。


西绝王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横空出世,一惊天下。


这位旧朝公子峻丽纤细,初次歃血为盟,曾惹得六国诸侯发笑,欲将西绝垫底。谁知棋盘之上,云谲波诡,西绝反而称雄,力压诸国,众君唯其马首是瞻。他们戌时接到情报,荣皇后潜行出城,西绝王立即调兵搜捕。


区区一个皇后,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用得着七国统帅亲自去追?


诸君认为是小题大做,可主帅都发话了,他们慑于虎威,只得屈从。


据说这位荣皇后容色过人,与统帅有过一段短暂的夫妻恩爱,莫非是旧情难忘?亦或是记恨当年之仇,想要斩于马下,好一雪前耻?


无论众人如何猜测纷纷,他们都不敢当面问人。


西绝王有修罗之名,可不是什么善茬!


骑兵搜寻了整夜,却是一无所获。


他们在清晨薄雾中,经过一座炊烟袅袅的村落。


主帅眯了下眼。


“原地休息!”


队伍整齐有序地停靠。


景鲤翻身下马,身边的人殷勤递上牛皮水囊。


“王,那荣皇后一介弱质女流,定是逃不远了!”


年轻男人喉咙耸动,发出冷嗤。


“我倒是宁愿她是个弱质女流,这么能逃,还学人家螃蟹有八条腿呢。”他捏紧囊袋,“迟早要将这些不安分的腿儿,一一给绞了。”


这……我可不敢接话,谁知道您是怀恨在心,还是打情骂俏啊。下属暗道。


年轻男人痛饮而尽,手腕一甩,将水囊丢了回去,皱着眉问,“这是何地?”


很快有人回报。


“前面是个蚕桑村,大概有四五十户人家,男人们应该外出谋事了,女人们则以养蚕维持生活。夏蚕不容易养活,大多数妇人还干点针线纺织的事儿。”手下人迟疑补充了一句,“村妇们比较谨慎防备,我就远远瞧了一眼,她们立即闭了门。”


“哈哈老子知道你为什么娶不到媳妇儿啊,一脸凶相,谁不怕你啊。”


“……李武你给我滚蛋!”


景鲤思索片刻,“走!”


一行人接近村庄。


山野的水汽被日光悄然蒸发,房屋低矮,桑树、柿树、枣树等都生得高大,绿泥陂塘曲曲绕绕,盛着雨后的淋漓,偶尔窜动几条泥鳅,平添几分生气。家家户户闭门不出,如避阎罗。


与屋内的女人相比,骑兵们反而很放松,这就是个普通平常的小村子,女人又多,见生人来了,以为是要打劫他们。


景鲤缓步其中,弯腰捡起了路边的一只拨浪鼓。


下属见此场景,随口便说,“这么谨慎,看来这个村子被劫匪洗了一次啊。”


“……不对!”


景鲤捏紧拨浪鼓,嗅到了一丝不寻常。


然而提醒迟了。


埋伏在墙头的弓箭手准备就绪,将他们围成了瓮中之鳖。


骑兵凶猛,当即反抗,杀出重围。


而景鲤在这样纷乱的情况下看见一处特殊的墙头,上边一道人影隐隐绰绰,尽管面容模糊不清,他却凭直觉辨认出——那绝对是他要找的家伙!


他以剑挡箭,不再犹豫,直奔而去。


“嘭——”


年轻男人用自己的身板硬生生闯开了门。


门后跌散了一群人,目光惊骇无比。


这他娘的还是人的力气吗?


那分明是十头壮牛一起攻城啊!


他们盯着对方修长纤细的身形,感到费解。


“你果然在这里。”


年轻主帅立持银剑,他的手背被箭矢擦伤,鲜血淋漓,顺着剑刃划开一道红线。而他的双眼也是猩红的,蒙上了一层野兽般的阴翳,沉重又狰狞。暗卫们表情凝重,将他们中间的女子护得更紧。


青衣女子褪下了母仪天下的华服,一副农家蚕娘的打扮,荆钗布裙,不施粉黛,更显清丽秀美。


时隔八年,重逢老情人,她第一个指令就是:“拿下他,生死不论!”


掷地有声,毫不迟疑。


般弱想着,都翻脸了,当然是越狠越好,不给对方一点喘息的时机!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景鲤仰了下脖子,看向阶梯上的女人。


“你我虽是和离,却也一夜夫妻百日恩,刚见面就这么狠心?”


他扫过她旁边的一对金童玉女,薄唇微勾,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笑。


“原来是,为,母,则,刚。”


小孩抖了下身躯。


“动手!”


刹那间,短兵相接,寒芒交加。


般弱在一边观战,心里狂草,男主这个挂逼,八年该不会是修仙去了吧,把她这边的兵衬成了战斗力为五的渣渣。况且这人一动起手来,完全是不要命的疯子打法,惜命的下意识就避开了他的锋芒,反被他逮住了破绽,一攻即破。


男主以一敌众,仍旧势如破竹。


而外头的骑兵也不是吃素的,快速结束一轮战斗,眼看着就能支援总部了。


这可不行。


般弱转动自己的脑瓜,有一个不太成熟的小想法。


她装作跌倒,“不小心”混入了刀光剑影中。暗卫收刀不及,差点要劈在女主人的脑袋上。


“滋——”


横空伸出一条胳膊,施展了空手接白刃的绝招。


般弱虚晃一招后,抽出他后腰的匕首,夹在人脖子上。


战斗一秒结束。


众暗卫目瞪口呆。


他们僵持不下的局面就,就这样被纤细柔弱的皇后娘娘拿下了?


滴答。


那长刀悬在般弱的脑袋上,景鲤单手摄拿住,掌心被刀刃割破,从指尖缝隙中淌出血来,泅染她的乌发。


男人低垂眼帘。


为了让匕首够着他的脖子,她垫着脚,贴着腰,竭尽所能。


殊不知这个姿势更像是拥着自己的情郎,为一朵绢花而撒娇。


“抓我就抓我,干甚么占我便宜?摸腰不够,还要贴胸?”


般弱:“???”


我呸!老娘貌美如花,谁占你便宜!


皇后娘娘很生气,特意让人把他捆得死死的。


擒贼先擒王,王到手了,小兵也得乖乖投降,不多时,满院子蹲满了垂头丧气的“俘虏”。


他们是虎狼之师,一路北上,披荆斩棘,摧枯拉朽,哪里受到这种窝囊气,竟被一个弱女子活捉了!偏偏他们主帅浑不在意,他盘腿而坐,神态闲散,还颇有兴致遛着屋檐下的小孩。


“小鬼,我方才捡着了一只拨浪鼓,是不是你丢的?”他啧了一声,“这么大了还玩这小东西,你娘就没打你屁股?”


昭昭:“……”


好生气!但是他不能跟这人一般见识!娘亲说了留着他的命还有用!


他冲讨厌精扒了个鬼脸,跑进屋内。


倒是旁边的女童,睁着乌溜溜的眼珠,好奇望着他。


景鲤挑眉,“你是妹妹?比你哥哥可要懂事多了。”


众手下:“……”


我的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啊,您能不能注意点情况,现在咱们是阶下之囚,不是让您操心来当后爹的!!!


乌陵阿昭又跑出来,把妹妹挽着走了,哼得很大声,摆明对他不待见。


景鲤眸光微暗,不知道在琢磨着什么,总之大家伙看得很渗人。


一般而言,主帅不常琢磨,一旦他琢磨了,那妥妥得搞事的。


“兵符呢?”


般弱开门见山。


景鲤既然是七国统帅,身上肯定有一半兵符。


她可以从中搞事,假传军令什么的。


“要命一条,要符没有。”景鲤耸了耸肩。


般弱本想要当众扒光人,检查兵符有没有带在身上。下一刻想想,好歹是她以前的老情人,也馋过他脸蛋,给人留点面子吧。


于是她让小兵们把老情人搬回内屋里。


“扒光他!”


她相当神气发号施令。


兵仔:“……啊?”


般弱:“搜身会不会?”


兵仔:“娘娘,我,我答应未婚妻,要,要守住眼睛不能乱看的!”


般弱:“……”


麻麻批,关键时刻,你给我喂狗粮?还想不想拿年终奖了?


她撇下人,决定亲身上阵。


年轻统帅穿了一身繁复的银鳞甲,这种盔甲有点高级,般弱不会脱,研究了半天,采取了暴力拆卸的方式,扯出了内里的一截红杉。胸腹精瘦,线条清晰,纵横着一条条血沟。她认真翻找着兵符的藏身之处,却没注意男人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般弱刚想指挥着人把他翻个面儿,对方腹肌发力,猛地仰头。


他恶狠狠咬住她的嘴唇。


血珠滚烫,如燃沸火。


般弱反应过来,抬手掴了过去,清脆响亮,震惊了小兵。


“你发什么疯?!”


她不满擦着嘴唇,妈的,半层皮都快没了,畜生啃得都没他狠,当她下饭菜呢!


年轻统帅舌尖抵了抵发麻的唇角。


他冲她笑,阴森又骇人。


“皇后娘娘,自古情债难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