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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娅拉的刀(下)

  

十二年前,在王国大乱,血腥遍地的那些岁月里,有一位可怕的剑手,用他毫无原则和感情的剑锋,在黑街生生斩出一片地盘。


从那天开始,初生的黑街兄弟会与悠久的王都血瓶帮,就像两头不死不休的恶龙,为了永星城乃至星辰王国的地下霸权,展开你死我活的斗争。


随着时间的推进,黑街兄弟会渐渐从一头幼龙,长成獠牙尖锐、指爪凶猛的巨龙,开始与原本稳占优势的血瓶帮不相上下、分庭抗礼。


在长达十年的斗争里,在无数死伤与鲜血的堆砌下,两大黑帮也聚集了一批在官方视野之外的非法之徒,掀起黑暗世界中里的血腥巨浪。


其中,黑街兄弟会的十几名强者与血瓶帮的十几位高手,代表了两大黑帮最有希望的青年人与最有前途的后进者,身处两大黑帮斗争的最前线。


相比起他们的前辈——兄弟会神秘的三大传奇杀手,鲜有出手的六大巨头,血瓶帮可怕的两位幕后高手以及诡异的八名异能战士,这些年轻的强者们名字更加响亮,即使是乞儿们也耳熟能详。


光头斯宾,就是被好事者称为“十二至强者”的血瓶帮年轻高手——因为目前仅仅剩下了十二个——中最神秘的一个。


他负责收取血瓶帮的黑账,鲜少在大规模的战斗里露脸,所以也没人传说他武艺和战力有多高,但他在大浪淘沙般的血腥帮派斗争里,整整屹立了五年而不倒。


而与此同时,与他对敌过的,许多名震一时的兄弟会强者们,早已变成了墓碑一座,乃至草木养料。


娅拉什么也没说,只是活动了一下手腕。


“多尔诺是个蠢货,用尸体埋伏的主意也很恶心,”斯宾随意地踢了踢脚下同伴的尸体,一脸厌恶:“但还是要多谢他的死,否则我还真难发现,我们有位悄无声息、不请自来的贵客呢。” 记住网址www.mianfeizhuishu.com


斯宾难看地笑着,把他那柄大得吓人的五面钉头锤自肩上卸下,双手把着它转了个来回,似乎毫不费力。


娅拉身形一动,消失在原地!


光头斯宾毫不在意地一笑,接着凶狠地转身一挥!


“叮!当!”


足有常人手臂两倍粗的五面钉头锤,正面撞上两柄狼腿刀!


发动突袭的娅拉被扫得失去平衡,向后飞去!


泰尔斯的心猛地一紧!


幸好,娅拉在空中掌握住了平衡,一个漂亮的后仰空翻,稳稳站定。


光头斯宾咬了咬牙齿,甩了甩自己的武器,活像在挥击一根泰尔斯前世的棒球棍。


真是可怕的巨力。


但泰尔斯又有些奇怪,如果仅仅是巨力,那为何斯宾会被传得如此神秘?


“真是不错的速度和突袭。”


“但要是知道了你的存在,预见了你的突击,那凭着战斗的直觉,要拦下你也不是那么难。”


斯宾狰狞的鼻子随着他的笑容抖动,甚是吓人。


娅拉没有说话,只是再次消失。


下一刻,女酒保出现在斯宾的左腿前。


矮身侧滚,刀锋递出。


但斯宾只是脚步一点,侧开身子,随后利用身体的惯性,又是一锤砸下!


“砰!”


钉头锤砸在石地上,溅起一阵碎石!


而娅拉险之又险地侧滚而出,避开了这致命一砸。


“居然有长得这么歪的刀,真是少见的武器和工艺——可惜啊小姑娘,不管你是刺客还是杀手,对付有防备的敌人时,你引以为豪的偷袭,就不管用了吧。”


娅拉蹲在地上,似乎在思考对策。


“但是,想进红坊街?嘿嘿,你没有别的选择了。”


斯宾一直在用语言干扰着娅拉:


“你会怎么办呢?”


旁观的泰尔斯越发紧张。


他知道,就目前来看,娅拉是他穿越红坊街,逃离兄弟会的唯一凭靠。


但他此刻更担心的,是娅拉自身的安危。


以及斯宾那神秘的名声。


娅拉的表情依旧隐藏在护目镜后。


直到她慢慢地站起,双手的狼腿刀同时一翻,变成正手持刀。


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泰尔斯紧张地吞咽一口。


他见识过了娅拉的灵活鬼魅和过人速度,但面对一看就是力量见长的光头斯宾,她的狼腿刀还管用吗?


这么多年了——娅拉在心底里叹息一声——还是要用出这一刀么?


娅拉没有再突袭。


下一刻,她迈动步伐,迎着斯宾,正面进攻!


泰尔斯顿时一惊。


只见双刀一前一后:前刀指斯宾的咽喉,后刀则偏向钉头锤的方向。


“正面?”斯宾兴奋地吼着,大锤挥向娅拉!


“找死!”


“呼!”钉头锤带着风声,朝着急奔中的娅拉腰部袭来!


待会,要好好炮制这个身材还不错的妞——嗯?


斯宾惊讶地看见……


这一次,娅拉没有防御,也没有退后。


钉头锤及体的前一刻,她的身体显现出难以置信的柔韧,以不可思议的角度舒展开来!


风声呼啸。


迎着前方的钉头锤,娅拉以一个惊掉泰尔斯下巴的前空翻,堪堪避开来袭的钉头锤。


连斯宾也愕然了。


这种身法——她是怎么做到的?


进攻没有结束。


女酒保的后刀轻磕钉头锤上,借着斯宾的巨力,跃至秃头男人的左肩膀!


她倒跃在空中,前刀则猛然下劈!


改造过的刀刃弧度,让狼腿刀比寻常刀锋更快、更有力且更致命地,砍向斯宾的左颈。


“啊啊啊!”


斯宾怒吼着后退,关键时刻避开要害。


但一抹鲜血仍然从他的左肩飚射而出。


斯宾捂肩后退,心中震惊:这小姑娘,是完全放弃了防守,冒险闪避,换取进攻的机会?


她不知道,只要一个闪失,就死定了吗?


但娅拉落地不休,脚下一点,得势不饶人,继续突击!


斯宾顾不上伤口,钉头锤再度挥舞!


然而娅拉又一个侧空转身,差之毫厘地闪过斯宾的锤尖。


两把狼腿刀跟随着主人旋转,劈向斯宾。


又是一道血光。


光头的高手痛呼一声!


这次,娅拉斩开了斯宾的右肋。


但没有结束,她的下一刀再发,如影随形!


正面突进的女酒保完美地展现了身体的灵活和柔韧,迎着斯宾可怕的攻击,每每在即将中锤的一刻,腾挪闪跃。


有几次,泰尔斯看着她的鼻尖惊险地掠过钉头锤上的锈钉。


与此同时,娅拉进攻的节奏和角度丝毫不减,甚至比偷袭时更为致命。


反倒是斯宾,在她持续不懈又惊险万分的进攻下,男人虽然连连怒吼,声势惊人,却连泰尔斯也看得出来,身体不断负伤见血的他,已经左支右绌,捉襟见肘。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斯宾惊慌地想着。


这种差之毫厘的闪避,她怎么就是不会出错呢?


“铛!”


斯宾奋力一搏,全力挡开一次进攻,以一个姿态难看的侧滚——在泰尔斯的眼里,一个熊一样的大块头,被一个身高只有他三分之二的苗条姑娘,逼着在地上狼狈翻滚——避开这一轮的进攻,迅速拉开差距。


“这,这是疾杀刀!”


这句话像是击破水面的石子,阻断了娅拉连绵的攻势。


后者微微一颤,停下脚步。


“而你之前杀多尔诺的招式,大概也是同样的来源!”


斯宾剧烈地喘息着,一脸惊恐:“疾杀刀,我很久以前只在‘血色咏叹’洛尔丹·萨里顿的手上见到过!你——你是‘刺客之花’萨里顿家的人!”


娅拉单膝跪地,一言不发——这似乎是她很喜欢的发力姿势——只是冷冷地看着这个大块头。


“这不可能!”


斯宾像是受到了什么打击,脸色苍白嘴唇颤抖,“萨里顿家的人,都在凯瑟尔五世继位后,逃出国外了!”


“你是接了什么任务才来的吗?”他难以置信地道:


“但通缉和悬赏贴遍了整个西大陆!背着杀害王室成员的血债重罪,你们居然还敢到永星城来!不怕被围剿吗!”


“哪怕萨里顿家再强,黑街兄弟会再强,难道还能承受住‘铁腕之王’和整个星辰王国的怒火吗?”


泰尔斯倏然一惊。


什么?


什么……重罪?


娅拉的表情隐藏在黑暗里,岿然不动。


她只是缓缓举起刀锋!


但下一刻,光头斯宾的愤怒瞬间泄气,突然软化:


“好吧,你可以放过我,”他语中已是苦苦哀求:“我不管什么血瓶帮了,你直接过去吧,只要放过我,我保证明天——不,今晚就离开星辰!”


“你的秘密我也不会暴露!我知道你们的能耐!”


“我可不想惹上萨里顿!”


巷中,娅拉一言不发,冷漠如昔。


像一尊无情的石雕。


听着斯宾的话,无数的疑问漫上泰尔斯的心头。


“如果我死在这里,你的身份会暴露!王国秘科明早就会收到弑君家族再回星辰的情报!”


眼见对手毫无反应,光头男人恐慌更甚:


“凯瑟尔五世不会放过你们的!他会铲除掉萨里顿家的每一个后裔和血脉——”


但不等他说完,娅拉就再次突进!


“叮——嗤!”


这一次,斯宾挡住了第一刀,但那柄刀像是有生命一样,以诡异的急速变向,在磕上他的锤头后,竟然毫不受力地绕了开去!


娅拉的上身,也像柔软的丝带一样扭转变向,绕开眼前的钉头锤。


简直就像人体漂移一样——泰尔斯心里暗道。


怎么回事,斯宾震惊地想着,这一刀的轨迹怎么——挡不住?


女酒保右手上的刀却没有停歇,变向之后再度回到原轨道,更为致命地突进!


直到砍进他的咽喉。


娅拉轻盈落地。


淅淅沥沥,血流遍地。


斯宾瞪大了眼睛。


他吃惊地看着对方好整似暇,在自己的衣服上把刀刃上的血擦干,然后收回她的武器。


光头斯宾的钉头锤轰然落下。


“这是什么——刀法——”


斯宾挣扎着,想要在倒下前问出一句话。


但他再也没能把话问完。


那一瞬间,泰尔斯似乎回到四年前,落日酒吧后的垃圾堆里,眼前一个满不在乎的女子,挥舞着手上的刀,对着目瞪口呆的他道:


“连杀刀,用来宰条狗,可惜了——喂,小鬼,你想吃肉吗?叫我一声姐姐,就有肉吃了哦!”


连杀刀。


泰尔斯知道,这是连杀刀。


上一个享受到这刀法的家伙,是一条跟泰尔斯有些小矛盾的大型怒狼犬(“我们只在刚刚进行关于‘怒狼犬的食谱里是否该有人类’的辩论,当然,我很感谢姐姐你支持了我的论点——所以,肉?”——努力装作游刃有余的泰尔斯)。


娅拉的技艺再一次让他吃惊。


但更让泰尔斯震惊的,是光头斯宾所说的,那个有关“刺客之花”萨里顿家的真相。


杀害王室成员?


刺客之花?


弑——弑君家族?


“废话真多。”


娅拉看着斯宾的尸体,冷冷地道。


“所谓‘十二至强’,不过如此。”


说罢,她招出躲在暗处的泰尔斯。


“走吧,小鬼。”


泰尔斯走过光头斯宾的尸体,看着他死不瞑目的眼睛。


但他还是不明白,如果仅仅只是力气足,块头大,还有少个鼻子……


那为何光头斯宾,会是十二至强者里传得最神秘的存在?


是娅拉太强了?


他摇摇头走向娅拉,不再多想。


看了看女酒保的侧脸,泰尔斯聪明地没有问她什么萨里顿家的事。


反正我也有秘密,男孩这么想道。


而且比你的秘密更大。


一大一小的两人,继续向血瓶帮和兄弟会的战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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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神殿内坛。


灰白头发的中年贵族看似镇定,实则胸中忐忑地坐在内坛下方的石椅上。


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神坛。


或者说,没有离开那盏一直在燃烧的小小祭灯。


似乎生怕那灯里的火焰,会突然熄灭。


他身边则坐着一位潜心祈祷的年长祭祀,安静而虔诚。


这让中年贵族心里想起了约德尔。


那个同样安静,甚至犹有过之的可怕男人。


尽管陛下对约德尔很有信心,认为他“该出手时一定不会犹豫”。


但约德尔,那个成天隐藏在紫沥晶面具后的家伙,自己年轻时曾经跟他合作过一次——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以他的效率,应该早就找到目标了吧。


那家伙,是个有着自己信条的家伙。


毕竟,自己服务于陛下的意志。


而约德尔·加图,那个深不见底的男人,服务于陛下的利益。


天壤之分,云泥之别。


约德尔,他真的知道,或者理解,陛下希望他出手的时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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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坊街,小巷。


过了不久。


光头斯宾的尸体突然动弹了一下。


一秒后,他脖颈上的伤口,逐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复原。


直到这个男人艰难地爬起来。


“可恶!”


斯宾咒骂着,颤巍巍地摸向自己的钉头锤。


萨里顿家的人出现在永星城。


光是这条消息,市政厅就会给他十个金币。


但是。


斯宾摸了摸自己脖颈上刚刚愈合的伤口,痛苦喘息。


还是小命比较重要。


幸好那个女人急着赶路,没有回头察看。


斯宾是血瓶帮的十二至强者之一,他的战斗本能和技巧自然不用赘述。


但更关键的,还是他这份不为人知的自愈异能,让他往往能在敌人松懈的瞬间,反败为胜。


“只要头部——确切地说,是大脑不被破坏,你就能从死亡中回返,”这是血瓶帮里真正的巨头,血之魔能师对斯宾讲的话:


“恭喜你了,不死的斯宾。”


还有那个男孩。


不死的斯宾心想,自己在假死状态的时候,看见街角里出现了一个瘦弱的男孩,跟着萨里顿家的女人走了。


这也是疑点,能跟着萨里顿家的女人,肯定不是什么普通的小孩。


是某个天才?拥有某种能扭转战场的能力?


某件生物兵器?大范围杀伤?


还是某类非人的长生种?那男孩看着年轻,说不定已经几百上千岁了?


斯宾扛起钉头锤,皱起眉头来。


等到把消息报告给气之魔能师之后,我就——


但他的思索被打断了。


斯宾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对,出现。


就像是有人从空气中画了一个人,而画上的人突然活了过来,突兀地显形。


吓得斯宾生生一抖。


奇怪的人戴着一个奇怪的面具,默默地盯着斯宾。


“你见到那个男孩了。”


戴着面具的人说道。


他的嗓音沙哑难辨,发出的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这是什么人?


自己完全没有发现。


潜行匿踪,难道也是萨里顿家的人吗?


那个奇怪的面具似乎是一种暗紫色的硬金属材料制成,棱角分明,只有眼睛的位置钻出两个圆孔,覆盖着圆形的沥晶镜片,镜片后似乎还有铜黄色的机械装置。


斯宾之所以还能想这么多,是因为他除了想,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


这个戴着暗紫色面具的人,右手上握有一把交叉剑镡的短剑。


就在出现的刹那,这柄短剑又一次割开斯宾颈部才痊愈不久的伤口。


斯宾甚至连“躲开”的意识都没有生出,就又被活活割颈了。


“当啷!”


连同他的钉头锤一起,斯宾又倒了下去。


真倒霉——斯宾这么想着,准备迎接下一次的死亡和苏生。


但斯宾在假死后的感知里却惊讶地察觉,那个戴面具的人没有离去。


怪人在面具后面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只见他缓缓蹲下来,细细盯着斯宾的伤口。


片刻后,面具怪人恍然大悟般地点点头。


在斯宾的感知里,他绝望地发现:那个戴面具的人,右手上的短剑轻轻舞动,挽了个漂亮的剑花。


不。


不!


在心底里,斯宾无比惶恐地大吼!


不不不!


然后,斯宾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怪人,把短剑沿着太阳穴,轻灵而致命地……


刺进他的脑袋里。


剑锋抽出。


光滑的剑刃甚至没有沾上一滴血。


“只要头部——确切地说,是大脑不被破坏,你就能从死亡中回返——”


恍惚中,斯宾似乎又一次听见了血之魔能师的话。


从此,血瓶帮十二至强者之一,光头斯宾,即血瓶帮内部所称的“不死的斯宾”,再也没有苏醒过来。


戴面具的怪人蹲下身子,右手拂过地上的一道刀痕。


那是狼腿刀飞扎进地面的痕迹。


他站了起来。


然后消失了。


就像……


一个鬼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