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如往常大不相同,段冉走进教室一片安静,没有人闲言碎语。
她与坐在讲台上的灭绝师太对视了一眼,江澈拿着篮球,单手勾着书包,忽视灭绝师太往座位走。
课桌上贴着各种贴纸,刻着各种不可直视的言语,她弯腰系鞋带,瞥见桌兜内的几个塑料瓶。
段冉将垃圾桶递到身边,将装满尿液的塑料瓶扔进垃圾桶,早自习在灭绝师太的带领下,声音洪亮。
所有的任课老师都忽略了段冉,无论段冉在底下做什么只要不打扰身边的人,任课老师都不会管。
课代表和学习委员的职位被老李头取消,由陈淑淑和陈姗姗担任,身上沉重的包裹也被卸下了。
江澈转着手里的笔,侧过脸笑着:“冉冉,你喜欢什么?”
“学习。”
“学习?”江澈反复确认,“你没弄错吧?”
“没有。”
他压低嗓音,疑惑道:“为什么?” 记住网址www.mianfeizhuishu.com
段冉看向窗外,叹着气微笑:“因为学习使我充实,让我获得更多的知识。”
他偷笑,吸吸鼻子,捏捏耳朵说:“真扯。”
段冉往林卓的方向看了一眼,林卓好像彻底放下了和王欣然之间的关系,现在的他每天只会泡在书堆里,段冉想和林卓聊聊关于王欣然的事。
“对了……江澈。”段冉看向林卓那边,“欣然的事情要和他说吗?”
江澈沉默了一会儿,他也不知该如何做,这件事很棘手。
“我觉得……还是得和他说,不然他会后悔的。”
段冉犹豫不决:“可是我答应了欣然,对这件事闭口不提的。”
他咳嗽了一声,拿出课本挡在空调出风口,“麻烦,你直接和林卓说,让林卓别出卖你就行。”
整个下午昏昏沉沉的,空调出风口一直对着段冉吹,每次有人离开教室,教室外的光都会闪到她的眼睛。
江澈一直趴在桌子上睡觉,整个班级的氛围感很压抑,老李头上到一半就上不下去了。
秋老虎的热直逼近人心,有一种压抑喘不上气的感觉。
江澈跟在段冉身后,段冉离开学校的第一件事,先是在超市里买了两罐可乐。
林卓戴着耳机,手里翻阅着书往前走,段冉在他身后喊了好几声,林卓也没听到。
段冉跳起来拍林卓的肩膀,林卓摘下耳机侧过脸看她,心烦地说:“段冉,你是来嘲笑我的?”
段冉把手里的可乐递给他,林卓把书塞进书包,接过可乐,拉开拉环。
“有件事我瞒不下去了。”
林卓坐在河畔边,一脸严肃:“关于王欣然的?”
段冉点头。
林卓拿起书包就要离开,看着林卓离开的背影,段冉再也无法隐藏这个秘密。
段冉冲着林卓的背影大喊:“林卓你真是个窝囊废,你不想知道欣然为什么要和你提分手吗?”
林卓脚步变慢,但依旧在走着。
“欣然患了脑癌。”
林卓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没发出任何声音,手里的可乐掉落在草坪上,可乐流进泥土里,气泡还在嘶嘶作响。
段冉走近,林卓突然跪倒在她面前,眼里的泪水迟迟不肯掉落,哀求道:“欣然现在在哪?”
“林卓,你别这样。”段冉搀扶着他,“她在县医院,别和她说是我告诉你的。”
河水倒映出阳光,闪得刺眼,段冉捂上眼睛,再睁开眼林卓已经离开,只剩下脚边的易拉罐。
江澈走过来,手里的雪碧和她手里的可乐相撞,两人坐在一片草丛中。
“他挺可怜的。”
段冉将他书包拿过,拿出今天布置的作业。
书包放在腿上,将作业放在书包上,江澈抱怨着说:“你写好给我抄就行,不用这么麻烦。”
“你别忘了你的承诺。”段冉指着他的鼻子,“给我好好写,写错了我就不理你了。”
江澈的嘴角微微上扬,试探性地问:“那写对了,有什么奖励呢?”
段冉撑着脑袋,笑道:“奖励你自己定。”
他捂住嘴,不要脸的嘿嘿笑:“以后我的作业你给我写。”
阳光下的他特别干净,和风融在一起,皮肤皙白。河水声打乱段冉的心,让她原本平静的心开始躁动,面红耳赤。
“不行,换一个。”
“那就一直理我,不准生我气。”
“行。”
在段冉眼里就凭眼前这个看小人书的人,怎么可能会做对这些高难度的数学题。
江澈微微笑着,列出公式,一步一步解开答案。
盖上笔帽,兴奋的将作业本递给段冉,“来,检查吧。”
题目全对,这个结果是段冉千算万算都没能想到的,难不成他的差成绩都是伪装的?
“怎么样?”
……全对。
江澈冷冷地说:“别忘记你答应的。”
“愿赌服输。”
“我也会永远陪伴着你。”
少年说下的每一句话都是誓言,但可惜的是跨越不过成年的那条分割线。
坐上三轮车的那一瞬间,林卓的心平静了一下,又悬起来,一根钢丝在拉扯他的心脏。
这一路他都在想该如何面对王欣然,三轮车开过好几个街头,沿路的风全是热的,他低着头擦汗。
县医院是近几年重建的,原本只是一个三层楼的小诊所,看大病都需要去市里看,不仅麻烦还费时。
而如今县城拥有设施齐全的医院,保障了县城人的生命安全。
骑三轮车的大爷说:“你就在这边路口下,你自己从人行道走过去。”
林卓点头付钱,走进医院里他开始焦急,开始逃避。他还没有做好准备见王欣然,或许王欣然根本不想见他,犹豫不决中他在住院楼护士站,问了王欣然的病房。
此刻他徘徊在电梯外,空着手去是不礼貌的,他离开医院找到一家花店,买了一束鲜花。
水果摊铺的老板注意到林卓,叫住他:“小伙儿,你是看望病人吧?把这最后一个水果篮带上吧,我给你优惠点,保证新鲜。”
林卓提上水果篮,抱着鲜花,看着电梯门打开又关上,重复了很多遍。
王欣然的姑姑买完晚饭在电梯处撞见林卓,姑姑见过几次林卓,拍了拍他的肩:“你是来看望欣然的吧?我带你上去。”
林卓点头微笑,亦步亦趋。
看着数字缓缓上升,这趟电梯人很少,姑姑突然开口:“欣然最近状态很不好,谁都不理,你帮我们和她多说说话。”
林卓慌忙中应了下来:“放心,交给我。”
他不知自己是如何有底气说出口的,现在的王欣然一定对自己恨之入骨。
电梯出门右边是护士站,转弯直走姑姑走进了病房,林卓抱着花提着果篮,迟迟不敢进去。
姑姑看了一眼他,笑着看回王欣然:“你同学来看望你了,还给你带了好吃的。”
王欣然躲进被子里,现在的她没有了昔日的美丽,现在的她是个光头,因压迫神经王欣然的小半块头骨被取下。
现在她右半边的头是往下塌的,整个人看起来很没有精神。
林卓鼓起勇气走进去,床边坐着王欣然的姑父,林卓将果篮和鲜花放在床头柜上。
“王欣然。”
王欣然听到林卓的声音,那久久不能忘怀,让她在这些夜里只要想起就会哭的声音,如今又回荡在耳边。
王欣然绝不会让林卓看见自己如今的样貌,王欣然哭着说:“姑姑,让他出去,我不想看见他。”
姑姑没有应王欣然,而是看向林卓说:“你们聊,我和她姑父出去吃。”
柜子上的晚餐很简单,一碗粥还有一些配菜,很清淡,他想王欣然应该不喜欢吃。
王欣然如泣如诉:“林卓,你快走,我不想见你。”
林卓想掀开王欣然的被子,可王欣然死死拽着,哭得泣不成声。
林卓泣下沾襟,拿过柜子上的粥,沉默了很久:“欣然,为什么要瞒着我……”
他抬起头看向天花板,泪水倒流了回去。
“你生病了,你就和我说,我会陪着你的,你为什么不和我说?
“哪怕你的病好不了,我也可以成为那个陪你到最后的人啊,可是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只要是你,你的容貌我不在乎,我想当那个陪你到最后的人,欣然你可以给我个机会吗?”林卓用勺子挖起粥,掀开王欣然的被子。
这次王欣然没有反抗,林卓说的话句句直戳她的心脏。
王欣然努力坐起身靠在床头,林卓抬起手摸她的脸庞,林卓一眨眼,眼泪哗哗掉落。
病痛的摧残让王欣然彻底变了模样,眼前所见化成针扎进他的心脏,王欣然看着床,没敢抬头看他。
王欣然很憔悴,这次林卓看出来了,一些当初被忽视的记忆重新涌进脑海。
林卓狠狠扇自己巴掌,嘴里哭喊着:“如果我能早些注意到你的异常,会不会就不会有今天了?”
王欣然费劲抓住他的手,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喊:“够了。”
林卓强忍住泪水,一勺一勺将粥喂进她嘴里。王欣然不喜欢喝粥,但这是林卓喂的,她都乖乖喝完了。
王欣然已经拒绝饮食很久了,姑姑和姑父以及医生都没办法,这是她住院以来除了盐水第一次进食。
王欣然擦去林卓眼角的泪水,笑出声:“好啦,我不是还在吗?”王欣然被桌上的那束鲜花吸引,调侃道“没想到你还挺温柔。”
林卓抽泣着,很委屈:“怎么了……你的意思是我还不能温柔了是吧?”
“花好看。”
“你也好看。”
窗外的天边现出晚霞,晚霞的颜色永远装进了少年和少女的星辰大海里。
“我的成绩上去了,老李头说考个二本没问题。”林卓握住她的手,“你什么时候回学校,我还有时间可以拼博,我想和你上同一所大学。”
王欣然鼓掌,心里流着泪,此刻她必须憋着泪水,不能露出任何破绽。
王欣然笑笑:“主治医生说我脑袋里的瘤割得很干净,过段时间就可以出院了。”
“你出院那天我来接你。”
“好。”
林卓将剩下的盒子扔进垃圾桶,抬头间两人对视,林卓说:“你出院那天我给你带礼物,你想要什么?”
王欣然想了想,说:“我什么都不要,但你非要送的话,那就送我一顶渔夫帽。”
“好,一言为定。”
王欣然看向窗外,她向往外面的世界,突然开口:“林卓,你能带我下去逛逛吗?”
林卓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离开病房询问病房外姑姑的意见,在征求同意后,林卓扶起王欣然。
王欣然坐在轮椅上,忍受着疼痛和恶心,但她还是笑了出来,这种笑是发自内心的。
随着电梯向下,从医院后门前往小型公园,公园里有个水池,周围是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王欣然指着天边那抹晚霞,惋惜道:“如果每天都如此美丽那该多好。”
她看着眼前孩子们来回奔跑,她从奔跑声和笑声中看到了曾经的自己,正对面的小女孩仿佛就是自己。
可如今物是人非,自己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自己,现在的她没有资格再去向往美好的生活。
林卓陪着她看向前方,没有打扰王欣然。
王欣然突然牵起他的手,说:“你回去好好学习,我住院期间你就不用来看望我了,有我姑姑和姑父陪着我,你等我出院那天来接我就行。”
说完王欣然忍着疼痛笑了好久。
路灯亮了,各种虫鸣响起,树下有两个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但在那一刻俩人的影子重合,林卓的影子拥抱着王欣然的影子。
“我等你出院。”
王欣然从眼前的窗户看到了自己的模样,很丑,她拍了拍林卓的腿,抬起头月光洒下来:“送我回去吧。”
时间久了,姑姑和姑父下来找王欣然时刚好撞见俩人回来。
姑父接过轮椅,王欣然笑着挥手:“谢谢你能来,下次见。”
“下次见。”
月光洒在他单薄的背影上,影子渐渐拉长,他所走过的路,都留下了他最真诚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