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
在某些种族眼里, 噬骸者有着神一样的力量,也会像恶魔一样带来毁灭和死亡。
所以这个称呼给他们也并无不可。
“……”
冰凉的刀刃撕开了胸腔,割开层层皮肤组织。
手术室里灯光惨白, 周围人影晃动, 语声渐渐模糊不清。
一条条机械手臂伸展开来,森冷的刀光交错闪烁。
痛感被麻醉剥离,意识也渐渐涣散开来,最终沉沉睡去。
总而言之, 她被给予了一颗属于某个噬骸者的心脏。
后面的事情又变得模糊不清了。
每次“自己”醒来, 周围都围着许多人, 他们念着编号,在人体实验日志的记录里添加新的内容。
严格来说整个过程称不上痛苦, 因为大多数时候她要么睡着, 要么也是在麻醉状态里感觉不到什么。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 这些内容里也没有什么特别让人记忆犹新的。
直至某一天, 整个基地里回荡着尖锐的警报声。
那些工作人员匆匆忙忙地收拾东西, 数据板撒了一地, 机器人像是无头苍蝇一样乱窜。
连续不断的枪声和爆炸声从外面传来,四处都在震动。
“自己”作为没有自由的实验体,大部分时候都躺在手术台上昏睡, 自然不清楚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且不仅是她, 包括身边那些惊慌失措的实验人员们, 似乎也不知道袭击者是谁。
在基地的防线被悉数攻破后,他们不再抱任何希望,都顾着自行逃命了。
最终,整个基地都被炸毁了。
那时苏璎被一个人带了出来,他是那个手术室的医生之一, 似乎对噬骸者有着某种狂热的情结。
“你不能让人知道你经历了什么。”
医生抓着她的肩膀,对懵懵懂懂的小孩说道:“否则他们一定会杀了你——你要活着,你的能力是那么——现在,你是——是奇迹,可惜我见不到那一天了。”
“我会抹掉你的记忆,包括你的名字还有你的过去。”
医生紧紧盯着她,扣在肩膀的手指十分用力,几乎捏碎了骨头,“你的记录都被销毁了,他们大概会以为你接受的是普通的改造。”
“我知道,我没经过你的同意,就换掉了你的心脏,那是——算了,反正你也不知道什么是噬骸者。”
“但是,你的异能只有这样才有用,不是吗?”
“你不想成为一个废物吧?那样是没法在这个世界生存的。”
“如果有一天,你找回这些记忆,说明你快要达成目标了——那时你想怎么骂我都可以。”
或许是医生的能力缘故,这段记忆被找回的时候,一切都变得特别清楚,包括他身上被血染红的外衣,还有腹部源源不断出血的伤口。
最终他倒在了地上,脸上挂着心满意足的笑容。
“自己”也受了一些轻伤,本身又是小孩子,挣扎着走了一段路,也没了力气扑倒在地。
从后面的记忆来看,似乎是军队攻破了基地,他们找到了“自己”,统计了活着的孩子们的信息,然后将“自己”送进了一家孤儿院。
那家孤儿院位于外环星域的某个星球上,孩子们都衣食无忧,纵然是廉价的营养液,也足够填饱肚子,谁都不需要争抢什么。
然而毕竟是偏远的星球,治安条件并不算好。
某天,“自己”在花园里玩的时候,直接被路过的人贩子拎着领子塞进了翼车里。
她被带上了人贩子们的飞船,那些罪犯当中也有精神类异能者,对她进行了一番拷问。
他们发现她根本没有进入孤儿院前的记忆,甚至连名字都是孤儿院院长给起的,因此非常满意。
“把孤儿院那段记忆删掉吧。”
以防万一,他们还是做了一点手脚。
于是“自己”又换了个名字。
六号。
她并不是第六个被抓到飞船上的孩子。
只是上一个六号因为试图用能力攻击某个人贩子,被杀死了。
那个给她编号的人,笑容阴冷地讲述了这个故事,并且警告了她。
“你长得漂亮,能力又特殊,我们不会杀你,但可以让你生不如死——你不会想要知道的。”
事实上,这警告也没什么必要。
因为“自己”本来也没有反抗的念头,纵然她深深恐惧着这个地方,但她也没有那样的勇气。
后面就是遇到养父母。
苏家夫妻俩,都是正经生意人,按理说是不会去买孩子的。
然而人贩子们故意将“六号”带去了某个富商云集的展览会。
当然,倒也没有真正的上层人物,毕竟那些顶级名流出没的地方,也不是人贩子们能轻易混进去的。
然而对于那些人贩子来说,只要有钱就够了。
他们对于寻找潜在买家、以及如何让对方成为买家这一点,都称得上经验丰富。
当一个人贩子在走廊转角里教训孩子,抓着领子将她摔到地上,甚至还对她拳打脚踢的时候,就恰巧“偶遇”了苏家夫妻俩。
“六号”在挨打时也下意识动用了能力,当然,这也在人贩子们算计的范围内。
这群人不是什么大型组织,只是一伙有些战斗力的流寇通缉犯,脑子里只有钱,那种珍贵的空间能力,对他们来说,意义也是更能打动“客户”罢了。
果然,苏家夫妻俩停住了脚步。
他们看出了那是珍贵的空间类能力,也被小女孩那罕见的美貌所打动。
即使他们很快意识到,那些人贩子多半是故意演戏。
但这又怎么样呢?
“这一代里,还没有谁是空间类能力的。”
“如果能被大小姐或者二少爷看中——”
然后六号正式成为苏璎。
“…………”
这些回忆结束的时候,苏璎感觉自己就像是看了一场剪辑混乱的电影。
不得不说,那些被封存的过去暴露之后,解决了很多疑问。
然而新的问题也出现了。
她胸膛里跳跃的心脏,曾经属于一个噬骸者。
是谁?
还有那个医生为什么说“你的异能只有这样才有用”?
什么异能?只有用噬骸者的心脏才有用?
这是什么道理?
还是说,她这种能穿梭夹缝空间的能力,普通人类的心脏无法支持?
苏璎想着想着不由满头问号。
至于玉人族和莱克星人,她隐约有点印象,似乎是已经灭绝的智慧种族,他们留下的文明都已经是遗迹了,在某些星球上买票即可游览。
苏璎抬起头,“你看了吗?我的记忆?”
凌爝依然坐在对面,风轻云淡地看着她,“没有。”
刚才这一系列操作,对于任何精神类异能者来说,都要损耗许多力量。
然而他看上去和刚才没有丝毫不同,甚至对她的记忆修改进行反向操作时,都没有任何肢体或者眼神接触。
苏璎听到他说放松的时候,还在扶额叹气呢。
凌爝:“我以为你不希望我看。”
苏璎摇了摇头,“是你的话,看到也没关系,关于这具身体的过去——”
或许是精神状态有些涣散,她这话说得也不太对劲。
凌爝却恍若未觉,只是深深地盯了她一眼,“好了。”
苏璎眨眨眼,“什么好了?”
凌爝:“我看完了。”
苏璎:“…………”
靠。
苏璎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黑发青年疑惑地歪了歪头,看上去甚至有几分无辜的意思,“什么?你又改主意了?”
“不。”
苏璎有气无力地说道,“我只是,我没想到,嗯,你在这方面也那么擅长,我是说,你那个透视能力其实是分类在精神异能里的吧,但是,呃,算了,我不知道怎么编了,你随意吧。”
“……”
凌爝再次看了她一眼,眸中似乎隐隐闪过错觉似的笑意。
苏璎自暴自弃地叹了口气,“话说,既然你看到了,你有什么想法吗?”
凌爝:“没有。”
他回答得不假思索。
苏璎:“……”
苏璎一点都不意外。
如果换成一个人类——
可能会表达同情怜悯。
可能会痛斥煞笔星际海盗以及非法组织。
也可能会帮着一起分析情况,关于那个噬骸者心脏。
但是眼前这位并不是人类。
行吧,不愧是你。
苏璎不由想起帕顿六遗迹里面,那个召唤噬骸者的顾鬃雨,曾经说自己是实验室里做出来的杂种。
所以,他们很可能调查了自己的身份来源,知道自己是从那个改造基地里出来的。
他们知不知道自己有着噬骸者的心脏?
苏璎:“医生希望别人认为我接受的是‘普通的改造’。”
也就是说,那个基地里的大多数手术实验,并不是移植噬骸者的内脏?
其他人又是怎样的改造呢?
苏璎:“什么是普通的改造?”
凌爝想了想,“虚空生物的脏器血液。”
很好,这很普通。
如果医生所言无误,实验记录都被销毁,军队的人查不到真相——
苏璎:“即使是这样的话,‘我’不可能被丢到孤儿院里吧?我以为会被有关部门看管起来?”
凌爝:“‘我’记忆里有这个新闻,那个非法人体改造实验的基地被毁,报道里写的是对幼年的特殊类异能者进行违禁药剂注射。”
噫。
他说的是“凌爝”的记忆吧?
考虑到他们俩有六七岁的年龄差,“凌爝”在那时也十一二岁了,自然记事清晰。
违禁药剂。
或者说对人使用违禁药剂,这种事如今也屡见不鲜。
苏璎懂了,“所以,那个基地主要业务还是违禁药物实验,军方的人给我做了检查,没发现问题,也就只以为我是接受药物注射的实验体。”
然而像是顾家的人,他们能调查到的事情更多,因此也知道了移植虚空生物内脏乃至换血的实验。
军方认为自己被注射了非法药剂。
顾家甚至包括苏家的人,认为自己接受了虚空生物的缝合手术。
但他们都不对。
苏璎:“原来医生说的‘他们’指的不是军方的人,而是指的这些世家——”
通常来说,那些人可能会不满足于最初查到的信息。
因为违禁药物实验这种事对他们而言恐怕太司空见惯了。
然后他们深一步调查,自然而然就得知了虚空生物的缝合实验。
出于某些心理,当他们得到了不一样的答案时,也就会在此停止了,甚至还洋洋得意自己的聪明。
更何况,但凡是正常人,都不会想到噬骸者的心脏能嫁接到人的身体里。
草。
这一波医生在第五层。
苏璎越想越觉得头皮发麻,“等等,我现在解开这些记忆是不是不太好?假如有其他的精神类异能者读取我的记忆,知道了这些事怎么办?”
“没事。”
凌爝平静地说道,“如果你不希望别人知道,就杀了他们。”
“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
苏璎顿时啼笑皆非,“如果我说万一对方比我强,我做不到,你是不是要说,那就交给你?”
“你可以交给我。”
凌爝不置可否地,“但那些只因为你有噬骸者心脏就忌惮你的人——都是弱者。”
苏璎想了一下,“所以,你相信我总会有一天比他们都强吗?”
“我相信。”
他斩钉截铁地应道。
那一瞬间,苏璎心中仿佛膨胀开某种异样的情绪。
她一边感觉到温暖,一边又仿佛被某些更极端的东西刺激而亢奋愉快。
“这是你最后想问我的问题吗?”
苏璎有些诧异地抬起头,“啊?”
哦。
刚刚他们上飞船前的对话。
苏璎忽然有些想笑,“所以,你不觉得我问你恋爱经历之类的事情很冒犯的话——”
“不。”
凌爝看上去确实不在意,“没有什么问题能冒犯我。”
好家伙。
“好!”
苏璎清了清嗓子,决定先从比较普通的问题开始,“你在哪个星球出生的?”
凌爝沉默了。
几秒钟后,他声音低沉缓慢地开口道:“那个星球没有被命名。”
苏璎惊讶地看着他。
只要是被人探索到的星球,就会有名字。
联邦星域内的所有星球,都不可能处于尚未被命名的状态。
烈日集团凌家的少爷,自然不可能出生在联邦星域之外的地方。
也就是说,对方给出的这个答案,那所谓不曾被命名的星球,是真正属于这位虫族神祇的家乡。
苏璎愣了许久,“为、为什么?”
她其实更想问,为什么你就这样直接不演了?
毕竟即使给出的答案属于“凌爝”,那也并不算说谎。
而且他们之间也没有什么不能对彼此说谎的约定。
你会刻意避免给我谎言吗?
“因为——”
凌爝似乎还在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并不是每个种族都有起名字的习惯。”
苏璎呆滞地点了点头。
“那些喜欢给星球命名的种族,没有哪一个曾经抵达过我出生的地方。”
他淡淡地解释道,“所以那个星球始终不曾拥有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末尾的邪神并不特指男主,联系一下前文,就是指的某一个噬骸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