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宫灯之下,楚皓站在暗处。
他强忍着胸口袭来的阵阵撕心之痛,怔怔的看着慕澜,不知看了多久。
他已许多年没见过她如此幸福的模样,她小鸟依人般娇羞的依偎在尹剑怀中,不舍分开…她痴痴的看着尹剑,她那侧脸眉眼柔得如弯月一般…
曾几何时她也曾这般依偎在自己怀中,这般痴痴的看着自己…可姝儿的离间让他们错过了彼此的真心…
他好恨,他恨自己不能让她重新爱上自己,他恨自己不能给她带来这样的幸福,他恨自己让她日日生活在痛苦的煎熬之中…
直到触到了慕澜的眼神,他这才竭力放松紧绷得直至微微颤抖的身体,松开紧紧握住的双拳,强抑心中的震裂之痛,强装无事,缓缓朝他们走去。
………
尹剑怎能忍受再次失去慕澜,怎能让她再离他而去。
她把慕澜挡在身后,那凛烈的气场便从他周身发散开来,那凌厉的气场犹如一道道屏障将慕澜层层围住。
他对慕澜说道:”澜儿,今日我就带你走,只要你愿意和我走,哪怕再次与天下为敌与楚皓兵戎相见较量三百回合我也定会护住你。”
他心中只道,为了慕澜即便是再次与南朝皇帝反目成仇,即便是破坏当前朝廷与五岳派合作共赢的大好局面,甚至是双方大打出手两败俱伤他也在所不惜。
慕澜怎会不知尹剑那为了她可以不顾一切的心思,可她不愿意再看到天下动荡,兵连祸结,血流成河,生灵涂炭的局面,而且楚皓又怎会是尹剑的对手。
她轻抚尹剑的肩头说道:“别伤他,他已不是当年的楚皓,这些年他的痛苦不亚于你我,给我几日的时间,我会和他说清楚,他不会为难我。”
尹剑陡然眉间紧蹙,说道:“他怎可能轻易放你离去…”他知道楚皓也爱极了她,为了她这些年来楚皓竟再没碰过第二个女人。
慕澜走上前去,紧紧握上尹剑的手,他的大手是如此温暖,她已下定决心不顾世俗一切,携他的手共度余生。
她坚定的和尹剑说了声:“等我!”
尹剑哪舍得她就此离去,他若今日放走了她,他们下回再见不知又是何时,他央求道:“澜儿…”
她用另一只手轻拍尹剑的手背,说道:“信我!”
她松开尹剑的手,朝楚皓迎了上去。
………
楚皓走到慕澜面前,他生怕伤了她,他拼命把心中的气恨,嫉妒,痛心通通压抑下去,眼中只剩下老夫老妻般地温情。
他把自己身上的龙纹披风解下,轻轻披在她身上,小心地帮她系上颈前丝带,柔声说道:“澜儿,秋夜风凉,你身子不好,早些和我回去歇息。”
只听楚皓吹了声口哨,随即对慕澜说道:“轿撵一会便来,风寒露重,你咳疾未愈,若步行回宫怕着了寒气。”
慕澜早已习惯这些年来楚皓在自己面前卑微到了泥土里,她表情淡漠的看着他。因不爱,便如何也装不出爱来。
楚皓朝尹剑微笑点头示意,一脸和善之意。
他伸出手轻柔地帮慕澜理顺被夜风吹乱的发丝,满眼心疼的说道:“你若想和尹掌门叙旧,大可把他请到宫中去,何必在这吹了一夜的风…”
慕澜微嗔道:“楚皓,够了…”
楚皓便缩回了手,不再言语。
这时四个宫人抬着轿撵匆匆赶来,楚皓把慕澜小心翼翼地扶上轿撵,生怕磕碰着她。他随即朝尹剑说道:“尹掌门,夜已深,我们先行告辞。”
慕澜不舍地回头看了眼尹剑,只见他落寞的站在那,眼中百般不舍。她对尹剑扬起嘴角,尹剑为她强挤出一丝笑容,她回过头去不忍再看他,只能任那轿撵把她越抬越远。
等她再回头看他时,距离已让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见幽幽宫灯下他眼中依稀的泪光。慕澜口中轻喃:“尹剑,我此生再不负你,等我…”
尹剑怔怔望着慕澜远去的背影,喃喃道:“澜儿,我等你…”
轿撵在永乐宫门外落地。
一入宫门,只见一众宫女太监们全跪在石板地上瑟瑟发抖。
见到皇上进门他们皆心生恐惧,先前皇帝离开时那歇斯底里暴怒的一幕,仍让他们心中无比惧怕。
这些年来皇上时常背着娘娘无缘无故地震怒,皇帝一怒就要有人遭殃,不是杖毙就是打断手脚,可在一到娘娘面前,皇上马上又变回一只温顺的小猫,仿佛人格分裂一般,他们日日过得战战兢兢。
慕澜问楚皓:“这是何意?”
楚皓道:“他们没照看好你,理应受罚。”
慕澜抬眼一看,跪在众人最前面的竟是睿儿。
她忙过去欲扶起睿儿。
睿儿跪得如磐石一般,不愿起身,口中说道:“母妃,是儿臣没看好旭儿,让他逃学,儿臣甘愿受罚。”
慕澜微怒道:“胡闹。”她朝楚皓狠狠瞪了一眼。
楚皓忙赔着笑脸迎过来,把睿儿扶起身,帮他拍了拍袍子上的尘土,口中说道:“去吧。”睿儿这才敢离去。
慕澜对众人命令道:“全部给我起身,各自歇息去。”
宫人们仍跪在地上不敢动弹。
楚皓说道:“还不谢谢娘娘?”
宫人们这才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互相搀扶着散去。
慕澜深吸一口气,这些年来已不知多少次她对楚皓冷淡,楚皓心中难受转头就拿她身旁的人撒气,但唯独不舍伤她和旭儿半分。
楚皓只愿她施舍一个笑容,可她早已笑不出来,可这样又何尝不是在折磨楚皓,她只愿这一切快些结束。
寒夜的秋风刮在她身上,带来阵阵凉意,她不住咳嗽,楚皓忙把她扶入殿内。
他看着眼前的慕澜,脸色苍白,唇上没有一丝血色,怕是刚才回来的路上受了凉,他只觉心疼。
他大声喊道:“来人,快给娘娘端杯热水来。”
宫女匆忙端来热水,生怕有半秒耽搁一不小心又会丢了性命。
楚皓忙接过那水杯,把水递到慕澜面前,看着她一口一口喝下温热的水,那揪着的心这才放平了些。
慕澜看着楚皓心中难受:“你明明心里有气,有怒,你为何隐忍不发,委曲求全,你为何会卑微至此,我怎会把你变成了今日这般…”
她刚欲说话,不住又是几声咳嗽。
楚皓抚着她的背,忧心的看着她:“你咳疾未愈,又吹了一夜的风,这身子如何受得了。”
此时楚皓眼中满是似水的柔情,慕澜只觉可怜他。
这些年来他在她面前早已失了自尊,他对她百般讨好顺从,哪还有一点帝王的气息,她宁可他还是那个拥有后宫佳丽三千的楚皓。
她说道:“楚皓,我有话想和你说…”
楚皓打断她道:“旭儿都同我说了…只要旭儿乐意,他想当皇帝就当皇帝,他想当剑客就当剑客,我都随他…澜儿,我只愿你们母子开心…”
慕澜不忍的看着他,可正是因为这份不忍,不忍离开,才生生伤了他这些年,自己这行尸走肉般的所谓陪伴,没有一日不在折磨他。
她说道:“楚皓,我不愿再折磨你,之前这些年是我错了…”
楚皓听闻此话,身子瞬间如被电击一般,不住打颤,他打断了慕澜的话:“澜儿,夜深了,你早些歇息,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他怎会不知她要说什么,她爱尹剑,她想回到他的身边,她终归还是要离开,只是他不愿听,不愿面对罢了。
他踉踉跄跄的走出大殿,走到慕澜寝殿外窗前的大树下,倚靠着大树缓缓坐下。
这些年来慕澜不愿让他同床而寝,他也从不舍勉强她,夜里他就坐在这棵大树下陪静静地陪着她。
他失魂落魄地坐在树下,把头深埋在两膝之间,他拼命忍住那哀泣,以致身体不停颤抖。
刚才她依偎在尹剑怀中的那一幕仍撕裂着他的心,他把所有的怒,所有的妒,所有的痛都憋在心里,不敢表露半分…只因他只想好好呵护她,让她开心,不愿伤着她。
可此刻他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痛楚,他放肆的哭出声来,哭得像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