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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希望熄灭

  地下赛车从来就不只是单纯为追逐速度与爽快而出现的理想活动。
  虽然不否认这当中存在很多为兴趣而来的人,但不论是暗中提供技术又全程监督的各研究机构与魔导工坊,还是以比赛结果为赌注开设赌局的地下赌场,他们都已经将利益与金钱掺杂其中。
  由此诞生出的自然不会是纯洁无暇的白色花朵,在人类漆黑欲望中混合出现的,只会是充满负面意义的恶之花。
  戴安娜早就知道这件事,但她没的选,自己懂得的东西只有驾驶,自己所能握住的只有方向盘。既然不愿意放弃心中的坚持,那么自然也要做好为此负担更大风险的准备。
  从浑浑噩噩中醒来的短发少女,视野中是一片充斥四周的火焰。
  副驾驶座上,带着惊愕表情的汤姆被一根折断的金属支架刺穿胸口,滚烫的血液顺着冰冷的金属涓涓流出,年轻学徒的眼睛依旧睁着没有闭上,可他的生命却早就消失殆尽。
  或许是因为家人,或许因为利益,亦或只是单纯的被欺骗。戴安娜不知道这个和自己已经搭档有段时间的年轻学徒为什么会选择背叛。
  但在背叛成为既成事实的现在,最初的原因早已变得无所谓。
  “汤姆?”喊了几声后,戴安娜摇摇头确认对方已经死亡,于是她开始确定自己的现状。
  此时,用废弃零件组合起来的希望号已经彻底散架。
  在车祸发生的那一刻,整台魔导车就因为车轮爆胎而向着右侧剧烈翻滚。金属变形扭曲发出刺耳的响声,因为自身框架结构强度不足,希望号内部的各种零件被离心力远远甩飞出去,就连固定在后方镂空框架中的魔导引擎都落在几十米外的地方。
  而这,恰恰救了戴安娜一命。
  引擎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对于远处彻底变成废铁的希望号来说只是一阵狂风,而引擎内各种魔力相互冲突产生的火焰与爆炸,也没有波及到困在车辆残骸里的少女。
  所以,当戴安娜醒来时,除了眼前蒙皮被点燃后产生的火焰外,居然没有其他更加致命的威胁。
  意识到这一点,短发少女奋力撑起身子想要爬出残骸,结果左手却传来一阵强烈的刺痛。
  低头看去,戴安娜有些庆幸地看到自己的手臂并没有发生明显折断,但只要一用力,小臂处依旧会产生钻心的剧烈疼痛,大概是骨裂。
  而后,她又发现自己的左腿也被变形的车辆框架卡住,一时间竟难以动弹。
  没有太多思考时间的少女,咬着牙用右腿去踹卡住另一条腿的框架,结构强度不高的金属框架因为高温的缘故而更加脆弱,被踹了几脚后,竟然自己就断开了。
  锋利的断口在戴安娜腿上划出一道狭长的伤口,但她已顾不上这点,因为燃烧的蒙皮都快烧到面前。
  单手撑住地面,短发少女俯低身子吃力地爬出这充满高温与死亡,仿佛地狱一般的场景。
  来到安全地带后,戴安娜眼神茫然地看着身后被火焰吞噬的车辆残骸。
  那是她的‘希望号’,也是大家一起制造的‘希望号’,这台魔导车不仅仅只是一辆魔导车,它更承载着孤儿院所有人的希望,甚至承载着下城区许多人的希望。
  即使吝啬的工厂主们,连工人那微薄的些许工资都要克扣,即使下城区始终混乱而无序,更有帮派分子横行无度,但只要‘希望号’还能够持续赢下去,他们就觉得自己的人生似乎也还有那么一丝希望。
  尽管,那看起来就像一盏即将枯竭的油灯所放出的豆大灯光般渺茫而脆弱。
  一想到这里,戴安娜忍不住咬紧嘴唇。
  远处传来比赛结束的欢呼声,这场比赛的冠军已经诞生,可那与她毫无关联。
  短发少女没有哭泣,但嘴角却已被自己咬破,鲜红的血液顺着削瘦的下巴滴落在紧握着的拳头上,被苍白皮肤映衬得格外刺眼。
  相比于悲伤与绝望,戴安娜心中充斥着的却是愤怒。
  那即是愤怒自己没有从汤姆的异常反应中意识到不对劲,也愤怒于那个阴险到居然在彻底安装攻击武器的犯规者。
  一时间,她竟有些分不清究竟更生气前者还是后者。
  颤抖着闭上眼睛,戴安娜在地上坐了很久很久,才重新睁开眼睛。
  咬着牙勉力站起,她拖着使不上力的左腿,硬是走到‘希望号’残留的废墟前。
  短发少女跪倒在地,用手指一点一点刨开还带有余温的泥土,从中只找到一枚已经被高温烧得扭曲变形的小号齿轮。
  她依稀记得,这是孤儿院的弟弟妹妹在垃圾堆里造出来的零件之一。他们顶着脏兮兮的小脸,吸溜着被冷风吹出来的鼻涕,笑嘻嘻地把各式各样或残缺、或完整的零件捧到自己面前。
  正是靠着那些东西,戴安才拼凑出那台夺得多次胜利的‘希望号’。并借此赚来能够维持孤儿院继续运转下去的资金,即便食物短缺、即便需要穿打满补丁的破衣服,但那也让孩子们在这个糟糕的时代至少可以活到长大。
  可现在,‘希望号’已经毁了。
  大家的希望,没有了。
  轰隆——
  天边传来一声雷鸣,倾盆大雨轰然落下,将万事万物都覆盖在朦朦胧胧的雨幕中。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大雨,观众们三三两两地自行散去,就连选手与举办方也陆续离开萨尔特公园,只有戴安娜依旧站在‘希望号’的残骸前久久不语。
  直到此刻,看着已经被完全烧毁的希望号,她再次确认了这个令自己无比难受的事实。
  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流淌下来,在她满是黑灰的脸上冲出两道清晰的泪痕。
  戴安娜握紧齿轮,余温烫得皮肤发红,齿轮的突起也扎得手心发痛,但她没有放开,只是那样用力紧握着,仿佛握着已经消失不见的希望。
  雨水自天空落下,冲刷着地面上的一切,可是带来的却不是纯洁与清洁,而是比过去更加泥泞污浊的未来。
  “别哭了。”头顶忽然不再落下雨滴,随即艾文那沉稳的声音也传入少女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