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宫女在晚凤宫门前走过。
但她们很快轻咦一声，略感疑惑地看着宫殿正门前的倩影。
此女背影窈窕纤细，一袭端丽纯白的素雅长裙，宛若出水芙蓉，纯洁清幽。虽看不见其容貌，但从此女身上依旧能感受到一股过人气质。
而且这身衣袍，似是衍天道宗的制服？
她们面面相觑，忍不住上前道：“姑娘，这里是晚凤宫，旁人是不许随意前来的。您是不是来错了？”
秦连夜回首望来，清冷剔透的娇颜上闪过一丝犹豫，又小声道：“我听叶尚书的管事所说，宁公子好像就在此地修养伤势，不知是不是...”
“宁公子？”她们神情一愣，很快颔首道：“他的确就在晚凤宫内休息，可要奴婢通报一声？”
“不必。”秦连夜连忙摆摆手，抿唇道：“让我在此地等着便好，无需劳烦。”
宫女们愈感狐疑，但终究没再多问什么，依言便匆匆离去。
至于晚凤宫内的安危，自有其他内卫镇守，还用不着多操心。
只是在离开后，她们还是忍不住又回头偷瞄了几眼。
遥遥看见那抹谪仙般的出尘身姿，宫女们窃窃私语道：“这位姑娘，好像就是传闻中的‘白玄剑’，衍天道宗的正门嫡传。”
“怪不得能短短几年就得圣宗之主青睐，这等非凡气魄，便是靠近上去都叫人浑身发冷。”
“虽是武者，但此女也好生漂亮...与皇后娘娘一样有倾城绝色。”一女好奇道：“但听她刚才所说，好像是特意来找宁公子的？”
“广华盟主啊...我还没来得及见过。”
“听几位姐姐说起过，好像很是俊朗呢。”
“呀！当真？如此说来，这白玄剑秦连夜该不会是上门来求爱的？”
“嘻嘻，或许是吧...不过可与我们没什么关系，可千万别在外人面前乱嚼舌根。”
...
微不可闻的交流声，从数十丈外随风飘入耳中。
秦连夜默默站在门前，闭眼无言，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漠超然，似再多风言风语也不曾令她有哪怕一丝的动摇与波澜，冰清玉洁的心灵瑰丽剔透，不染纤尘。
她此行前来，只为当面感谢，并无其他杂念。
“秦姑娘，这一大早的，怎会孤零零杵在这？”
温和轻笑从不远处响起。
秦连夜连忙睁眼，就见宁尘正笑呵呵地迎面走来。
“宁公子，你的伤势...”
“我的身体可硬朗的很，一晚上功夫都已好的七七八八，不碍事。”宁尘笑着摆了摆手：“倒是秦姑娘你，当时伤势如此之重，怎得不多休息几日再出门？”
随意打量两眼，就见其脖颈处、手腕都包着纱布，气息萎靡，脸色还苍白一片，显然是伤势未愈。
不过，瞧着倒是多了几分当初没有的柔弱之感，更多几分生气。
秦连夜轻声道：“已服下丹药稳住伤势，在外走几步也无妨。”
宁尘笑了笑：“姑娘特意到晚凤宫，看来是找我有事要说？”
“嗯。”秦连夜微微颔首，道：“此次我受宁公子出手救命，这才前来当面致谢，以表心中感情之情。”
她略作斟酌，又继续道：“再加上宁公子不顾危险深入敌营，不仅取得情报，让我等占据先机。又灭了那些魔道奸计，哪怕不论对武国的贡献，至少对我衍天道宗便有过命的恩情...待此行诸位师兄弟、诸位长老们，一同向宁盟主道谢。”
说罢，秦连夜便从衣袖中取出一物，无比郑重地双手递来。
“宁盟主，还请收下，聊表我等心意。”
宁尘眉头微挑，没有贸然去接，莞尔道：“我原以为秦姑娘是一心练武，不太懂这些人情世故的，没想到现在还过来送礼。看来是我当初将你想的太没人情味？”
秦连夜抿唇道：“宁盟主说笑。”
“那我就厚颜先收下了。”
宁尘没有假客气推诿，正色接过：“不过，当时形势紧急，我还未与你多聊上几句，不知你们衍天道宗可有伤亡？当时姑娘又为何会独自一人出现在深山？”
秦连夜神情一怔。
但她很快回应道：“前段时日，我跟随师门长辈一同前来皇城。不料在快要抵达之际突遭强敌伏击，激战之下不慎与长辈们失散，只得闷头逃入林间。”
秦连夜眼帘微垂：“我不是他们的对手，便想尽办法周旋。直至精疲力竭时正巧碰上了宁盟主与叶尚书，得以逃出生天。至于宗门...的确有几位师兄弟遭了恶徒毒手，身受重伤，万幸及时得以治疗，勉强保住了性命。”
宁尘点头道：“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秦连夜沉默片刻，低声道：“若有机会，也希望宁盟主来青阳殿一趟，我们衍天道宗定会好好招待。”
宁尘失笑一声：“还是让各位安心养伤吧，我就不多做叨扰了。”
这要上门拜访，见到一个个都绑着纱布面面相觑，岂不是尴尬？
“...嗯。”秦连夜颔首应声，很快便没了声音。
“......”
二人间的气氛，莫名变得安静下来。
宁尘面露古怪，有意轻咳一声：“秦姑娘，一直站在门前说话也不合适，可要进来先坐一坐？”
“好。”秦连夜面无表情，无尘冷眸中看不出情绪波澜。
直至二人寻了一处花园小亭内入座，宁尘再看她几眼，却见对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还不说话。
宁尘摩挲着下巴，勉强笑道：“秦姑娘前来皇庭，本是想参加这场皇庭大比？”
“嗯。”秦连夜正经端坐，目不斜视地淡然颔首：“此番我为宗门派出阵的旗手，要一争玉龙榜前列。”
“了不得。”宁尘称赞道：“当时虽是匆匆一瞥，但秦姑娘的剑法实在精妙绝伦，而且修为底子更雄厚坚实，实在是武国稀世罕见的剑道天才。”
秦连夜眼神闪烁一下，低声道：“比起宁盟主，不过是孩童般的嬉闹而已。”
“咳、秦姑娘不必如此，我也是得到诸多奇遇才有这般修为。”宁尘摆了摆手：“单论武国同辈的年少天才，秦姑娘足以称得上傲视群雄，更该多些自信才行。”
这倒不是什么场面话。
而是此女在如此年纪，在没有‘高人’指点的情况下修炼到武宗境，便足以证明其天资傲人。
“谢谢。”
秦连夜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
宁尘原本还要称赞的话，顿时被卡在了喉咙里，呃的一下，终究难以再说出口。
气氛，又变得有些尴尬。
宁尘挠了挠头，眼神微妙地看了对方一眼。
虽说他很擅长与人聊天拉近关系，但此女言辞间仿佛就透露着一股生人勿进的冷意，神情更冷。哪怕是他都有点...不知该如何交流打趣。
当初在安州县内交流了两句，还没太放在心上。
可如今两人独处，面对面而坐，这氛围着实是有些让人打冷颤。
暗中的九怜不禁嬉笑两声：“难得，没想到你竟不知该怎么口花花了。”
宁尘无语道：“在怜儿印象里，我究竟是个什么怪人？”
“自来熟的登徒子。”九怜鄙夷道：“你说的那些肉麻情话，都快够出一本书了。”
宁尘干笑两声。
他心思微动，很快主动打破沉默道：“秦姑娘，不知现在其他宗门的状况如何？“
秦连夜道：“各派都有伤亡，如今与我们衍天道宗一样都在休养生息，亦有协助皇庭镇压缉拿乱臣叛徒，还有去围剿那些尚未逃走的魔门贼子。听师傅他们说，过不了两天就能彻底镇压这场变故。”
宁尘眉头微皱：“被抓住的魔门贼子里，有没有当初在追杀秦姑娘你的玄明高手？”
秦连夜冷静点头：“他如今就被关押在天牢里。”
宁尘这才放心许多。
他不担心会有强敌登门，但唯独比较在意小人的暗中惦记。如今能将这伙人一网打净，再好不过。
“......”
眼见对方又不说话了，宁尘迟疑道：“姑娘，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盯着我，有何话想说？”
秦连夜沉默片刻。
旋即，她仿佛下定决心，道：“待宁盟主伤势痊愈后，我想向您请教高招。”
宁尘好奇道：“是想与我切磋？”
“是。”秦连夜眸中渐凝锐芒：“宁盟主修为深不见底、小女佩服万分。但无论如何都想要见识一下...真正的天纵之才。”
宁尘失笑一声：“前一刻还在与我感激道谢，下一刻便要与我切磋战斗？”
秦连夜愣了一下。
她似乎也意识到这话任性了些，连忙道：“是小女僭越，宁盟主不必将此事太放在心上。”
“此事往后再说无妨。”宁尘莞尔道：“不过，姑娘还是颇为嗜武之人？”
秦连夜低声道：“小女不想让宗门蒙羞，想要回应师傅他们的期盼。”
“姑娘能这样想，杨长老他们若知晓，想来也会欣慰。”
“嗯。”
白裙少女又一次沉默下来。
宁尘笑容僵硬，一时都有些头疼。
他都有点后悔让这位少女进来坐坐了...其性情果真不是装腔作势的假清冷，而是发自真心的孤高冷漠，不善与人言辞。
但宁尘却不曾发现，秦连夜其实也暗暗捏紧了桌下的双手。
...有些紧张。
少女心头发颤，故作镇定地维持往日的冷漠平静，只是不想在恩人面前露出什么奇怪模样。
原本在腹中准备好的说辞，眼下却忘了个七七八八。
思绪混乱、头脑发懵...秦连夜从未觉得自己会有这样失态的一刻。
是因为自己第一次与年纪相仿的男性独处，还是因为...在恩人面前才乱了阵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