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珈坐在火堆旁，以最简陋的手段，烧着铁盆里的混浊食物。
森林中的夜风吹在他洗的发散的亚麻披风上，传出沙沙声响。
但他毫不在意。
他等待着进食。
一众天使，安静的簇拥在他的身旁，等待着那口铁锅的开启。
她们美丽，圣洁，全部都是女性。
她们身穿五花八门的破烂御寒衣物，互相用翅膀包围着别人，遮风保暖。
虽然条件艰苦。
但无一例外的。
她们明亮的瞳孔中，全部都洋溢着希望！
倏地，一股强流吹过。
一名手持刀剑的战斗天使缓缓降落。
几个女天使自觉的让出一片空地，任其降落。
新来的这位天使亦是名女性。
她穿着一身不合身的男性盔甲，戴着个破烂的头盔，少许金色的发丝从头盔的缝隙流露出来，背后残破的羽翼上还有大片血渍。
也不知道是敌人的，还是她自己的。
“与华烨的战争再一次获胜了，隋珈，我们要胜利了！”
她刚一落地，立刻就给了隋珈一个熊抱，激动的简直要跃起来。
隋珈丢掉手中的烧火棍，毫不嫌弃对方身上的血迹沾染到他的身上，轻轻回抱了一下对方。
只是他神色挣扎，干裂的嘴唇撑开一条缝，颤颤巍巍的询问道。
“凯莎，我们死了多少人？”
这边的女天使...不，是凯莎。
凯莎神色一沉，看着隋珈的双眼，用安慰般的语气轻声回复。
“隋珈，我们以一千三百二十人的损失打赢了对方五千人的军队，这场战斗，我们赢了。”
“一千三百二十...一千三百二十...”
隋珈没有回复。
只是不断重复着这个数字。
最终，陷入沉默。
“我们以三倍的兵力伏击对方，还死了一千多人才赢下这场战斗。”
一名白发的女天使见状从人群中走出，走到隋珈的身后，轻拍隋珈的后背。
“但这不是你的错，我们大多都是只有一代神体的战士，与对方二代神体的战士相差悬殊，能以一千人的损失赢得战争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了...”
隋珈抬起手，打断了对方后续的话语。
道理他都懂，他只是无法接受有人在他的手下死亡的现实。
每次有天使死亡，他都会想起那个人的身影。
那个仅仅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就被误认为不忠于男权的女天使，直接被处以死刑。
在这个世界。
男性天使是统治阶级。
男性基因的强大，使得女性天使在社会中一无是处，沦为被快乐的阶层。
隋珈到死都不会忘记那个绝望，不甘，充满恐慌的眼神。
一个生命，就这样被强权蹂躏，凋零。
他无法忍受。
“她们死了，因为我的命令！...咳...咳...”
一口血沫，无法控制的从喉咙吐出。
怒火上涌的瞬间，触动了他的伤势。
那是一条几乎将他整个切割开来的疤痕。
从胸口，到小腹。
一旁的白发女子立刻抬手摁在他的伤口处，帮他治疗伤势。
凯莎则凑过来肯定道。
“她们不是为了你而死的，她们也十分感谢你能给她们一个站起来的机会，隋珈，是你拯救了我们，没有人会怪你，你不需要自责。”
隋珈没有理会凯莎的发言，他缓缓蹲坐在了地上。
他颤巍巍的抬起手，攥住白发女子治疗自己的柔荑，在对方平静的神色下将其抵在额头。
“鹤熙...你的手还是这么凉。”
鹤熙瞳孔微缩，手也下意识抖了一下。
但她没有出声。
她不会告诉隋珈，自从上次他说过体温的事情后，她早已将体温调节到四十度以上了。
凯莎见状好似也意识到了什么。
蹲下身子，难得低下她高昂的头颅，俊俏的脸蛋向头盔内缩了缩。
隋珈见状，捂着自己渗血的胸口，平静道：
“我知道，你们无法治疗诅咒的力量，华烨是三代神体，他的诅咒是你们无法破解的，我的伤口会不断恶化，直到这幅身体崩溃，意识消散...”
“不！”
凯莎抬起头，倔强的眼神怒视着隋珈。
“我不会让你死的，你是英雄，你不该落得如此下场！”
只是那眼角的泪花，无声的诉说着她的无助。
“哈哈...”
隋珈笑了。
“我可不是什么英雄，我只是一个有着自由意志的普通人。”
只是隋珈这一举动再度牵扯到了他的伤口，黑血丝丝渗了出来。
看着他痛苦的模样，凯莎感觉心都在滴血。
她紧握双拳，坚定道：
“我会将你的名讳铭刻在石碑里，历史里，将你的事迹散播到宇宙中，我会让所有人记住你！”
“不。”
隋珈打断凯莎的歇斯底里，微笑着看着她。
“我是下令让她们去死的罪人，我的名字不应该出现在任何记载中，人们要记住的人只要有凯莎女王就可以了...”
他停顿了一下，回了回气。
“可你现在的状态令我很不放心，将你三分之一的兵力分给鹤熙吧，让她驻守国家，这样在你冲动的时候她还能帮你一把。
另外，为了快速平复战场局势，再分出三分之一的兵力给凉冰，她有勇有谋，有她给你做副手，杀穿那些男天使跟碾死蚂蚁一样简单...”
凯莎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将这些话语记在心底。
隋珈的谋略没有出过错，他总能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们的起义才能成功，
也正是因为这样。
华烨才对其恨之入骨。
高傲的他甚至动用了诅咒这种下作的手段。
这是连天渣都最为不齿的行为。
哦，天渣，指的是男性天使。
“以及，尽快发动总攻，趁华烨将我们兵力摸清之前，拿下胜局，逐他出境...”
一提起华烨，凯莎的神色当时就冷了下来。
“我会直接杀死他。”
“千万别杀，给他条活路，能够最大化减少我们的伤亡。”
可惜被隋珈制止了。
“凯莎，华烨活着才能让经历过黑暗的女天使们更加团结，他活着才能逼迫幸存者们努力发展更加强大，只有他活着，才能让人们珍惜自由的意志，抵抗强权。”
隋珈背靠着树。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他只感觉很累，困意席卷了他的大脑。
他明白。
自己已经没时间了，这次睡去，他将不再苏醒。
只是，在死之前...
“鹤熙，开饭了，我饿了。”
多少得吃饱吧？
隋珈不清楚这句话自己到底有没有说出去。
因为他已经陷入了一片黑暗。
好冷啊...好想再洗个热水澡啊！
一阵光影，从隋珈的脑海中闪过，
自己苏醒所遇到的第一个女天使，自己挥拳打中的第一个天渣，自己被天渣们全城通缉...
自己将自由散播给所有人...
‘这是走马灯？算了，无所谓了，战争已经接近尾声，自己能做的已经全部都做了，剩下的，就看这帮天使的造化了。’
“我将爱你所爱...思你所思...”
‘最后一句话连个遗言都没说，我好亏啊！’
“无论贫穷与富贵...高贵与卑贱...”
‘什么声音？’
在隋珈意识逐渐消散的瞬间，凯莎居然吟唱起了天使誓言。
一道光芒向隋珈袭来。
源源不断的生命力向他灌输而去。
天使誓言！
这是一股可以在灵魂层面互补对方的强大誓言！
哪怕隋珈的生命如同风中残烛，也能强行为他续命！
然而缺点也是很明显的，一旦受者死亡，那么宣誓的天使也会一并死亡。
但，已经晚了。
隋珈死了。
就在凯莎吟唱到一半的时候。
由于宣誓中途，受者死亡，凯莎的宣誓自然也失败了。
凯莎低下头，擦掉脸上的泪水。
轻轻吻了一下微笑着的隋珈。
他高昂着头，闭着眼，好似在享受这片美丽的星空。
凯莎抱住他逐渐冰冷的身躯，再不顾往日的优雅威严。
“你连要死了都在担心别人会不会为你去做危险的事情！你就不能为自己考虑考虑吗？！”
隋珈当然知道天使誓言可以为他续命。
所以他还活着的时候严令禁止了任何天使为他宣誓的行为。
“我tm连命都是你救的！用这条命换你几天平安就够了！”
至于偷偷宣誓暗中保护这种行为。
受者可以单方面毁约，但他要承受灵魂撕裂般的痛苦。
在上次隋珈强行毁约昏迷了三天后，再也没有人敢强行与他签约了。
鹤熙走到隋珈的尸体旁，将手中端着的乘有肉汤的瓷碗放下，无声默哀。
良久，她才主动开口。
“凯莎，下一步该怎么做。”
金发天使捡起头盔。
“打赢华烨，找到地球星，与地球建立友好关系，保护地球。”
她不会一直沉浸在悲伤中。
因为她是凯莎！是隋珈指定的女王！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
但她们都不知道，那吟唱到一半的天使誓言，已经发挥了一半的作用...
…
隋珈，二十二岁。
五官端正的普通人，过着打工人的生活，平凡的不能在平凡。
可就是这么平凡的一个人，穿越了。
没有金手指，没有外挂，只有一批身体素质略强的天使奴隶。
而他的对手，却是天宫之王。
他没有不满与谩骂。Μ.χxs12三.nEt
相反，隋珈很开心。
他短暂的生命终于能够绽放，他解放天使奴隶们的瞬间，自己的内心也获得了满足。
已经足够了。
自己能够在一群美丽天使的簇拥下死去，自己不是一个碌碌无为的打工人。
自己，有了辉煌的故事！
自己的人生！精彩万分！
…
时间，会在睡眠中流逝。
隋珈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可能是一瞬间，也可能是一万年。
总之他再度睁开眼的时候，自己已经站在了地球的土地上。
这个对他来说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车水马龙，高楼耸立。
他低头看向自己完好无缺的胸口，沉默不语。
地球，这里才是他该待的地方，那之前在天界发生的一切，又是什么？
就在他思索之际，一阵警铃响起，一男一女两名荷枪实弹的警察包围了隋珈。
“不许动，举起手来，立刻表明你的身份。”
隋珈没有反抗，乖乖举起了手。
“我叫隋珈，地球人，身份证在某些地方损坏了，所以我没办法表明我的身份。”
嘴上说着话的同时，他的视线一直紧盯着对方的手枪。
倒不是害怕。
这种程度的武器他能躲开。
他只是好奇。
“现在的警察都可以随便掏枪了？”
男警察走上前来，掏出冰冷的手铐，将隋珈的双手拷上，拽进警车，无奈道。
“非常时期，多担待吧。”
隋珈笑笑。
“你们也蛮辛苦的啊。”
“还不是因为总是有你这种白光一闪就华丽登场的家伙频繁出现。”
坐在隋珈身旁负责看押隋珈的警花妹子有些不满。
这妹子颜值很高，很隋珈认识的几个天使都有的一比，小巧的瓜子脸，干练的单马尾，白皙的肌肤，水汪汪的明眸，朱红的樱桃小嘴配上冷傲的表情，足以让任何一个男人沦陷。
这两天因为异类行动搞的巨峡市治安奇差，居民们成天抱怨警察不努力，可他们连警察工作多辛苦都不知道。
隋珈微笑着看着她，语气诚恳道：
“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唔...”
警花看见他的反应有些诧异，摆摆手。
“行了，这事也不怪你，我就是发个牢骚，你别在意哈。”
末了，她又接上一句。
“你如果没什么问题和前科的话也就是备个案就让你走了，你别害怕。”
看来他这幅配合且体谅的态度给俩警察提升了不少好感。
隋珈笑了笑。
“放心，不会怕的。”
我什么场面没见过！
…
二十分钟后。
在警察的带领下，隋珈来到了一个四平米左右的空旷房间。
房间内设施很简单。
正中间一张透明的桌子，两把焊死在桌子两旁的椅子，以及房间边缘的巨大双面镜。
别问他是怎么确定的，看过科幻剧的人都知道这玩意。
审讯室内。
一个相貌温和的警察坐在隋珈对面，另一个凶神恶煞的则眉头紧锁靠墙站在一旁，一副不好惹的模样，沉默不语。
很正常的黑白脸配合。
带他来的两名警察此刻已不见了踪影，他们去核实隋珈刚刚吐露的自身情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