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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捅了一千多年才捅穿的窗户纸

  

公元513年,元魏,延昌二年。


夏日的河西马场美不胜收,远处山如眉黛,近处花海金黄。


暖阳泼散在弱水河上,波光粼粼,尺许长的鱼儿时不时的就会跃出水面。


近两百重骑护着八辆马车,沿着弱水南岸的官道向东而行。


一阵微风吹来,车上的绣旗飘起,依稀可见“敦煌镇将皮”的字样。


居中的一辆车厢里,传出一阵咳嗽声,随即,窗帘被掀开,露出一张鬓角斑白,憔悴苍桑的脸。


皮演看了看太阳,又看了看远处的祁连山:“承平,离都牧府衙还有多远?”


车边一位俊秀的将领弯下了腰:“镇君,至多二十里,日落前就能赶到。”


“嗯”,皮演应了一声,正准备放下车帘,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


元承平靳紧缰绳,顺声望去。


一个斥候站在北岸的一处小丘上,正举着一杆黑旗,快速的挥着旗语。 记住网址www.mianfeizhuishu.com


元承平的脸色猛的一变:“敌骑、约五千,离此五里……”


“五千敌骑?贼球攮的……”只骂了半句,皮演又剧烈的咳了起来,像是拉风箱一样,胸腹间传来“赫赫”的怪响。


马场地处凉州腹地,四面有三镇六郡二十八县拱卫,更有典牧府衙的一千重骑镇守,敌人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关键是,从哪来的?


要是从敦煌镇的防地放进来的,他别说回京荣养,脖子上这颗脑袋能不能保得往还是两说……


一阵急怒,皮演咳的腰都直不起来了。


不知皮演何时才能缓过来,元承平不敢耽误,越俎代庖,命令下的飞快:“医师,照看好镇君,周羽,皮虎,帮镇君披甲……贺扬,持镇君符节,率一伍轻骑,速往典牧府衙求援……”


说着,他又看了看皮演。


皮演咳的厉害,根本说不出话,但手还是能动的。


他伸手入怀,掏出一枚符节,递给了元承平,元承平随手抛给了贺扬。


看皮演脸色涨红,明显是急怒之下犯了病,无法下令,元承平不得不考虑下一步。


有弱水拦着,敌人渡河都得一阵,若是丢车弃甲纵马狂奔,未必不能先敌骑一步赶到典牧府衙。


但问题是,就皮演眼下这状态,等颠到典牧府衙,还能剩几口气在?


那就只能就地御守,但愿能撑到典牧府衙的救兵……


心里瞬间有了决断,元承平飞速的往四处一瞅。


往东北二三十丈,紧靠河边的地方,有一处高丘……


他马槊往那里一指,大声吼道:“往高丘处,卸车,架盾,御敌……”


刚刚架好车盾阵,耳中便传来了一阵轰鸣声,元承平抬眼一看,北岸的胡骑有如一道黑崖,直扑而来。


当听到几声号响,看敌骑一分为二,一半奔往马场,一半向这边扑来,别说元承平,就连皮演的脸色都变了。


“御敌!”元承平一声怒吼,将一支穿甲箭搭到了弓弦上……


……


近两千胡骑,像是蚂蚁一样,密密麻麻的挤在高丘下。


元承平站在车顶,血水正顺着铠甲,淋淋漓漓的往下流。


还好,全是敌人的。


他后手一撤,马槊从一个胡将的肚子里抽出,一股血箭喷来,元承平微一偏头,躲过从斜刺里扎来的一支枪尖,然后槊枪平扫,连枪杆带敌骑的胳膊,被切成了四截……


敌人的惨叫还未喊出,他第三枪已扎向了另一个敌人。


皮制的头盔像是纸糊的一般,被槊枪扎穿,又扎进了敌人面颊……


元承平已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敌人,三十,还是五十?


但他知道,他快要力竭了。


援兵再不来,今日怕是要交待在这里。


死便死吧,杀一个是一个……


正咬牙振奋,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哨嘀,随后又响起一阵号鸣,曲调顿挫,又快又急。


是援军!


元承平大喜,顺手一枪,刺进一个胡人的脖子,血水如箭一般激射出来。


“承平小心……”车阵中心的皮演一声厉吼。


话音未落,一只粗大的狼牙棒重重的敲在了元承平的后脑上。


元承平眼前一黑,栽下车来,骨碌碌的往下一滚,跌进河里,溅起一团水花……


……


是夜,典牧府衙亮如白昼。


元承平躺在床上,木然的让医师检查着伤势。


地下剥着一堆衣甲,早已被血渗透,头盔上还陷着一个坑。


皮演又喜又忧的坐在床边。


喜的是,元承平披的是全铠,外伤不重,能站能走,也就头上那一个肿包看着吓人一些。


忧的是,脑子好像被砸坏了,谁问都不应,像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医师告诉皮演,八成是得了离魂症……


他紧紧的盯着元承平:“承平,还认不认得我?”


元承平如同雕塑,连眼珠都不转一下。


“记不记得你家太夫人、你爹你娘?”


元承平还是不动。


皮演心里一紧:“难道连你自己是谁也忘了?”


沉默了好久,才见元承平张了张嘴唇:“不记得了!”


“吃饭喝水可还知道?”


元承平轻轻点了点头。


“还好……还好……”皮演不惊反喜。


丢掉些记忆算什么,只要不是真傻了,就不算大问题。


皮演想再宽慰几句,发现元承平正定定的盯着他。


“那个……我叫什么?”


“姓元,万物之元的元,元承平……”


皮演一声长叹,“不要多想,好好休养,其它的,等伤养好了再说……”


等元承平点了点头,他才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


旁边一个披甲的将军连忙扶住了他,又一指屋内的几个医师和仆妇,厉声喝道:“照看仔细了!”


“诺!”


……


元承平瞅了瞅房顶上的雕梁,又扭过头,看了看床头边的牛油蜡烛,还有穿着絮里嗦啰讲不出名字的衣服的郎中和仆妇……


穿越了?


他很想爆一句粗口,不然无法表达此时的心情……


这一出是怎么发生的?


在县安监局熬了足足六年,各科室轮了个遍,终于熬成了安防科的副科长。


依然是科员,说白了还是个干活的,干的还是最脏最累最危险的那种。


矿区监查有他,危化防治有他,防汛抗洪还有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是在山里的矿区,就在戈壁滩上的化工园区,要么就在黑河河堤上,三五天一周不着家是常事,苦逼到不能再苦逼。


就这,一群混蛋说他升官了都不请客,说是要吃大户,闹着要野炊,还要野营……


没办法,只好选了一个周末,带着他们来了山丹军马场。


结果羊肉都没烤熟,他就被灌醉了。


他被抬到了车里,不知睡了多久。被冻醒的时候,发现自己依然在车里,惊奇的是,车却在水底?


然后,就看到这个被染的跟血葫芦一样的衰货撞到了天窗上,再然后,自己就莫明其妙的成了他……


真的穿越了……


好在家里有哥哥在,爸妈不至于老无所依。


也可惜了老子的副科长,还有女朋友……


想到这里,他转过头,看了看侍奉在旁的医师:“当今是哪一朝?”


医师恭恭敬敬的弯下了腰:“大魏!”


战国,三国,还是异世界?


他眉毛一挑,沉吟道:“之前是哪一朝?”


“晋朝?”


“皇帝姓什么?”


“司马!”


“司马懿的司马,曹魏之后的晋朝?”


“对!”医师欣喜的点着头。


他还以为元承平想起来了一些。


元承平脸却黑的跟锅底一样。


竟然是南北朝的北魏?


冷门到都不见电视剧演的那一种。


当桃史艳闻看来的那些历史知识,不知道能顶几根鸡毛用?


印象中,这时虽然终结了五胡乱华,但不论南朝还是北魏,依然乱的一批,年年都有造反,哪一年要没有,就跟太阳从西边出来的一样。


先不说鲜卑族建立的北朝,就连继承“汉家衣冠,儒家正统”的南朝,纲常伦理也崩溃的一塌糊涂:


皇室内血亲乱伦!


皇后贵妃公然和大臣私通!


宗室、大臣的妻妾与外人私通如家常便饭!


太后公开养面首!


皇帝生不出儿子,派皇后出去借种,借种生出的儿子,照样当了皇上!


觉得当妓女才是最舒服的太后和皇后!


三观能碎到地球外,风气开放简直冠绝宇宙……


就这,网上都还有人说“最美不过南北朝!”


绿帽子戴多了吧?


也不知道这些皇帝、宗室、大臣都抱的是什么样的心态?


对了,北魏皇帝姓什么来着?


拓跋还是元?


元……


元承平眼皮一跳:“我是皇族?”


医师把腰都快弯地上了:“小人委实不知!”


“去找个最熟悉我的人进来!”


医师快步走了出去,还没十秒钟,就冲进来了四个浑身是血,还披着重甲的军将。


四人单膝跪地,齐声喊道:“郎君!”


元承平被震的一脸懵逼,许久后才问道:


“你们……是什么人?”


郎君果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四人面面相觑,眼中有害怕、有担忧,但更多的却是惊喜。


元承平真要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身为家将,只会更惨。


相对比之下,只是缺失了点记忆。元承平没残没废,也没真成了傻子,已是万幸……


领头的微一顿首,抱了抱拳:“秉郎君,我等乃是元府家臣,奉太夫人之命,护……护恃郎君左右……”


家臣……太夫人?


出身果然不一般。


元承平压抑着激动:“好好讲一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