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后。
乐园二号星一栋大楼的房间里。
虫母缓缓睁开眼睛。
眼前一片模糊，好半天视野才渐渐清晰，然后她就看到了那个令她颤栗的身影。
尽管李青书没有再模拟洞若文明的波动，但是内心潜在的认知依然让她恐惧，这恐惧会让萦绕她至少三个起源月的时间。在那之后就会不断减退，从而拥有摆脱的勇气，前提是不会再次遇到。
“我很抱歉，前天有点冲动了。”李青书坐在她身边笑。
虫母没有说话。
李青书叹气：“打个商量怎么样？你配合一下，我不揍你。”
虫母立刻道：“你想知道什么？”
这才对嘛。
李青书笑呵呵道：“聊一聊你背后的文明，还有关于内相空间吧。”
虫母倒也不奇怪，便说了起来。
不过正如李青书所知的，她是被洞若文明创造出来的生命，负责的是虫族的生产，某种意义上就好比是生物战舰的智脑。
但是生物智能和人工智能截然相反。
人工智能的优势在于拥有强大的记忆和运算能力，但很难产生智慧本质的突破，所有的智慧都属于模拟，很难产生进化，所谓的进化不过是更高级别的模拟，就这还要人类许可。
生物智脑则反过来了，在于拥有不断的适应与提升能力。
正因此，虫母可以进化，但不具备人工智能那样的记忆与运算能力。
所以虫母对洞若文明并没有太多的记忆，她只知道自己从创造之初开始，就是负责生产拥有无限自适应能力的虫族的。而且早期的虫母，连基本智慧都欠缺，还是被李青书逼的没办法才走上了自我智慧进化之路——按照她的优先级指令，本来是永远优先虫族士兵的自适应效果的。
“所以你也不知道关于内相空间的事？”李青书问。
虫母点头：“我没有进去过，怎么会知道？”
“你的虫兵呢？”
“它们进入后就陷入沉寂，也没法知道。”
“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让他们进入？只是为了永生？”
“不，是为了探索内相空间，破解内相之秘。”
“可你们无法看到，在那里物质交换是不存在的。”
“但是精神可以存在。”
听到这个回答，李青书笑了。
果然！
虫族之所以要适应内相空间的环境，就是为了了解内相空间。所以它们一直在努力进化自己，并借助生命的存在而释放精神力感知内相空间。
但显然它们还没有做到，虫母从部下那里得到的消息，也只是那里是一片死寂之空。
就连这个回答，都是一种感觉。
也有可能那里其实很热闹，只是陷于沉寂的你无法感知罢了。
“那种符文是什么？”李青书问。
虫母回答：“我不知道，只知道是创造我的文明获得的一种手段，你可以理解为是一种特殊的科技，就像你们的电路板。”
“电路板需要有材质。”
“介质就是。”
李青书点点头：“就是你的蛋壳？那是通往内相空间的介质？”
虫母无奈：“只是含有一小部分而已。你不能取走它，否则我会再也无法连通那里。”
“蛋在哪儿？”
虫母张口吐出一个小小的金蛋，果然和李青书当初看到的一样，只是体型一下子小了许多。
虫母道：“这就是我掌握的内相空间，它可以用来孕育我的进化，也可以用来储藏我的虫兵……但只能储藏三千万。”
李青书听的眉头紧皱：“这里面有矛盾啊。”
如果蛋壳里面就是内相空间，那不能进入内相空间的虫母是怎么进去的？
既然只能储藏三千万虫兵，那说明这内相空间有限，这和原本的内相空间一体性又有所矛盾，难道内相空间还是一块一块儿的？
可惜虫母自己都不了解状况，也无法回答这个答案。
这刻看着蛋，李青书道：“我会把上面的符纹都复刻一次，交给科学院研究，至于蛋，你可以保留。”
虫母明显松了口气。
“那奇物呢？如果奇物都是从内相空间出来的，为什么你的虫兵没有成为奇物？”
虫母回答：“据我所知，那正是洞若文明要我进入内相空间探索的一个原因。他们要了解特性的由来，按照他们的分析，内相空间内部可能自成一个对应的平行宇宙，内部也有很多星球。我们所使用的内相空间，是从这个内宇宙切割出来的。而所谓特性，就是各星球独特的物理特性被我们盗取……当然这只是个比方，总之，特性存在，但不是泛内相空间而存在。所以需要引导，我消耗了部分介质才获得的特性，成就了一个奇物虫，但现在，它即将死亡，所有的特性也都将流失。”
“奇物是不会损毁的。”
“不会损毁的是特性，不是奇物。绝大多数奇物是完美融合，所以不可能损坏。但是我在创造脑虫的时候，刻意让它们不完美融合，以方便分割。现在脑虫已死，特性也在流失。”虫母回答。
“流到哪里？”
虫母摇头：“我不知道。”
李青书便又问了她一些关于洞若文明的问题。
正如虫母所知，这是一个和人类高度相近的智慧文明，同样是直立行走，同样的生存优先，并追求着永生与宇宙奥秘。只不过他们的路子是精神方向，试图发展出强大的精神科技，即修炼体系。
但作为洞若文明的工具，虫母对洞若文明的了解也仅限于此。
漫长的岁月，早已让她淡忘了太多，唯有那深植于基因层面的恐惧永恒不灭。
明白了这一切后，李青书丢给她一份资料：“这是后面的计划，你安排配合一下就好。”
虫母看过后道：“那些被我控制的人，离我距离太远的话，会重新清醒。”
“不是说你现在都是靠自己的力量而不是奇物控制了吗？而你可以控制的距离超过一光时。”
“那也是有奇物支持，而且必须是我的本族。这些人只要进入十万公里外就会清醒，实力强的三万公里就可能清醒。”
李青书想了想，道：“把舰船控制权转交给天青，让所有舰内乘员离船，去地面打一场，然后被俘。舰船启动自动驾驶离开。”
虫母讷讷道：“让太空舰队的士兵到地面上去打，这命令是不是有些过于愚蠢了？他们会信吗？”
李青书一笑：“他们必须信。给脸不要，后果很严重的。”
虫母摸摸自己的脸。
确实后果严重啊！
李青书慢条斯理的补刀：“再说蠢的是你，关我什么事？”
拳头硬了，找借口都敷衍。
虫母无奈点头：“好吧。我会配合的。但我希望您能给我一定的自主权。蓝矮族不容于人类，我在外面，才能更好的为您服务。”
“研究过我啊？”李青书呵呵笑，然后他面色一沉：“你现在没有提希望的资格，先好好学着怎么一个优质的属下吧。还有，从现在起，你们就叫虫族！至于你，就叫凯瑞甘吧。”
说着他转身离开。
安排过虫母后，李青书第一时间安排部下把那艘生物战舰挖出来。
这东西是洞若文明发明的生物制造工厂，虫母不过是管理者。某种意义上，掌握这艘生物战舰，就等于可以自己制造虫兵了。
面对这么好的机会，李青书自然不会放过。
虫母阁下，你就好好的做个有战斗力的部下吧，搞生产这种事就不需要你了。
在将生物战舰挖出，运走后，天青舰队的下一步计划也正式展开。
几天后，天青舰队的十艘战舰从废星飞抵乐园二号星附近，一场太空大战正式爆发。
虫母以怀疑内部士兵叛乱为由，将大量的舰船乘员放到地面——这理由有点扯淡，你都怀疑他们叛变了干嘛不直接杀掉？哎呀，本来就是扯淡，你爱信不信了。
总之，由于虫母自断臂膀，再加上太空舰队本身被掏空的差不多了，以四倍舰船对十艘依然战败也变得理所应当。
就见太空中漫天的炮火对射，太空舰队处处升腾火光，被打的惨不忍睹，可惜惨归惨，爆炸的一艘都没有。
指挥室里，陈青红大叫：“行了，那边别开火了，再打就真的要爆了。布劳内，你特娘的注意点儿！”
通讯器里布劳内没好气的回答：“老子不用你提醒，这仗打得一点都不痛快。还有，老子捐献了这么多家产才成舰长，凭什么你就成了舰队总指挥？我不服！”
卡梅莉塔冷哼：“你再哔哔你信不信我让舰队对你开炮？”
布劳内立刻闭嘴。
这娘们可是真的什么都干的出来。
在太空中漫天的烟花里，虫母掌控的潘塔太空舰队终于撤了。
他们一路向着深空航行，逃离了这片区域。
与此同时，关于虫母掌控舰队，终于被天青舰队击败的消息也彻底传遍整片星域。
得到消息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懵逼了。
啥玩意儿？
合着我们之前是打的败仗？
打了败仗不稀罕，这特娘的打了败仗都半年多了，我们才知道那是个败仗，而且敌人就在我们头顶飘着？这就特么离谱了。
整个星域一片哗然，什么议论都有。
有痛骂星域政府掩盖真相，枉顾民众生命的；也有欢呼星域政府力挽狂澜打败虫族的。还有感激天青舰队挽救危难的，当然也有痛骂天青舰队趁火打劫的。
事件的发展充满矛盾性与戏剧性，以致于同一件事却产生了截然不同的各类意见。
痛恨怒骂者有之，庆幸胜利者有之，感恩戴德者有之，冷漠无视者有之。
反正事情出现了，然后事情又结束了，一切都那么快，那么突兀，以致于大家连个遐想的空间都没。
民众在舆论诱导中左右摇摆，高层却被惨烈的现状弄的头皮发麻——狗日的李青书，你也太狠了吧？你这是把太空舰队一窝端啊！
尽管不知道李青书掌控了虫母，但眼前的局势怎么看都是一场戏。
傻逼才信虫母会搞出那么蠢的操作。
你丫不会是和虫母联合了吧？
但另一个事实就是，虫子确实都跑了，舰队也跑了，天青公司大张旗鼓的入驻乐园二号星，并邀请所有人回归，也包括星域政府。
他们甚至主动停止了探索者法案，声称一切回归正常秩序。
也就是说，虫群之灾确实结束了。
面对这一事实，郎成秋他们再次连线李青书。
屏幕上，郎成秋无语的看李青书：“青书，你是不是有些过分了？那是舰队，是大联盟的舰队！”
他刻意搬出了大联盟三个字。
李青书乐呵呵笑道：“哦？那不是虫族的舰队吗？”
郎成秋：“……”
昌成欢道：“李青书，你必须把舰队还回来，那不是你的个人私产！”
李青书脸一沉：“哥们这话就过了啊。什么叫我还回来？为了帮你们解决虫灾，我的舰队可也是付出了很大的代价的啊。而且不仅是这样，你看，我把所有的战舰都派出去追击了！”
朴正宇道：“要追多久？”
李青书微笑：“那我哪儿知道？不过您放心，我保证虫族回不来。”
听着李青书的说话，朴正宇若有所思：“那乐园二号星呢？”
李青书面色一整：“我从虫族手里抢来的，就是我的。不过你们放心，过几年我就要滚蛋，到时候会还给你们。别小气啊。”
昌成欢冷笑：“你现在控制了乐园二号星百分之九十五的土地，看来我这个总督也该让位给你了。”
李青书嘻嘻笑道：“这不是还有百分之五吗？昌总督，这么做其实对你也有好处的啊。毕竟只要你我是朋友，那么我支持你，就是乐园二号星支持你啊。”
我特么稀罕你的支持？
这样的总督老子当着有什么意思？
李青书继续道：“我还有六年就要离开。明年是大选的日子，理论上，我还可以经历两次大选。等第十年结束，我走人，您也正好继续担任总督。”
昌成欢不说话了。
乐园二号星总督都不说话了，其他人也没什么可说的。
看起来，这事算是达成了。
只是等通讯结束后，昌成欢看看朴正宇，笑道：“他觉得用连续两届任期就可以收买我？”
朴正宇摇头：“狡猾的家伙。”
郎成秋也道：“你不会就这么任他张狂吧？”
曾经这两人因为总督之位有些龃龉，但是面对李青书的威胁，他们终于再次全面联合了。
朴正宇笑道：“我怀疑，李青书很可能已经拿到了奇物，控制了虫群。”
大家一起点头。
朴正宇继续道：“如果数据分析没错，现在的潘塔舰队就是个空壳子，里面除了虫子什么都没有，而舰队是不可以没有人的。所以李青书让他的舰队追击虫群，实际目的应该是……”
“接管舰队！”昌成欢道。
朴正宇道：“没错。既然要接管舰队，就肯定不能在附近展开，而是要离开足够的距离，甚至不能再回来。”
郎成秋笑了：“因为如果回来了，就必须把舰队交出来！”
朴正宇点点头：“那是他最后的十艘战舰，对吗？也就是说，天青公司在这里已经没有战舰了。”
两位总督互相看看，同时点头：“没错！”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