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瑾篱这么听话，反而让皇后觉得有些不适应。
她本意只是想给江瑾篱个下马威，让这个从江西来的小姑娘知道，京城不是可以随便她玩闹的地方。
但……
她是否有些听话得过头？
尽管此刻心里奇怪，但皇后也不能在一个小姑娘的面前露怯，她眯起眸子暗示身边的嬷嬷跟着江瑾篱。
事出反常必有妖。
感觉到皇后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江瑾篱面不改色，乖乖地跟在嬷嬷的身后，跪在皇后寝宫的院子里。
江瑾篱这么一跪，倒是让嬷嬷觉得为难。
皇后娘娘说是要“教教规矩”，但这规矩……
怎么教？
这位新王妃一跪下，身体挺得笔直，从头到脚挑不出来一点毛病。
嬷嬷甚是为难，只能硬着头皮在旁边看着。
嬷嬷心里直犯嘀咕，摸不清这位王妃是个什么路数，若是换成京城别的贵女来，才见第一面就被罚跪，怎么也要闹翻天。
王妃可好，规规矩矩地跪着，连眼神都不乱动一下，像是已经习惯一样。
江瑾篱跪着，春影也不敢在旁边站着，只能陪着跪。
倒是觉得有些恍惚，像是回到好些年前，每次自家姑娘出去惹事被姑娘的师父罚跪，自己都得在旁边陪着。
但……
姑娘什么时候跪过旁人，还这么老实？
到底是想做什么？
春影觉得，自打来京城之后，自己也看不明白姑娘都在想什么了。
江瑾篱此刻大脑是放空的，没想别的，只是盘算着现在是什么时辰，要在这里跪多久。
云千一才能过来。
他们来的时候已经不算早，又在宫里绕一大圈，这会儿太阳已经爬上来，院子里越来越热。
江瑾篱特意选的寝宫最中间的位置，哪怕是连宫门都没能进来的云千一侍卫也能看得清清楚楚，之后云千一过来，自然也能一眼看见。
不多时，江瑾篱便听见脚步声。
人数不少，却寂静无声，只能听见两人在说话。
“看来皇后也很喜欢她，不然也不会留这么长时间。”
皇帝的声音很轻，但江瑾篱记得。
她听着脚步声渐渐靠近，在两人的脚步声出现在宫门口时，她身子一软，径直对着皇后嬷嬷的方向倒过去。
嬷嬷没有防备，见人对着自己倒过来，下意识地就向后退一步，生生让她倒在皇后寝宫的石板路上。
春影看她倒得如此自然熟练，心里白眼一翻，却还是配合地惊声喊道，“小姐——！”
皇帝看着身边的云千一眨眼间已经冲进去，抱起昏倒在地上的小姑娘，急声吩咐道，“传太医！”
皇帝挑眉。
分明这么在意，还偏偏要他收回成命，不想让小姑娘嫁给他？
他这皇弟哪里都好，就是性子太别扭些。
皇帝一摆手，便有宫人匆匆忙忙去请太医，他蹙眉问道，“皇后，王妃怎的在院子里跪着？”
皇后哪里想到江瑾篱会在这个当口晕过去？
这小丫头怕不是故意的。
皇后盯着江瑾篱看半晌，也没看出来半点伪装的痕迹，只能认命地跟皇帝说是自己的失误。
有一众宫人证明是江瑾篱自己希望皇后“指点”规矩，皇帝也没有多为难。
云千一的心思都在江瑾篱的身上，自然无心追究这种事。
江瑾篱只是装晕不是真晕，对皇帝责怪皇后不懂事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不过，江瑾篱的心里却有些犯嘀咕。
能爬到后位的女人不可能是寻常之辈，今日两人才是第一次见面，皇后没有理由如此莽撞，冒着让皇帝恼火的风险为难她。
就是不知道，皇后所图是为什么。
江瑾篱一边想着，一边感觉自己被放在柔软的床榻上，云千一的气息在身边不远，困意渐渐上涌，竟就这么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熟悉的气息还在，云千一还在她的床榻旁。
江瑾篱故意极为缓慢地睁开眼，茫然无措地看向四周，对上云千一的目光，反应一会儿才突然变了脸色，着急地就要下床。
“怎么了？”云千一忙拦住她。
“皇后娘娘让我跪满一个时辰才能起来。”江瑾篱神色惊慌，仿佛怕被责难一般。
云千一心情有些复杂，按住她的肩膀道，“不用跪了。”
怎么人家说什么，江瑾篱都能乖乖服从？
江瑾篱张一张口，话却没能说出来，她敛下眉眼，半晌才小小声地道，“对不起。”
“你同我道歉做什么？”云千一不解，又问她，“你并未做错什么事情，皇后娘娘让你跪，你就跪？”
江瑾篱坐在床上，垂首看着被子，两只小手紧张地揪着被子的布料，声音细弱，“我不想给你惹麻烦。我听师兄们说，女子出嫁从夫，若是德行不当，都会被怪罪在夫君的头上。”
云千一：“……”
她这都是些什么师兄。
见她低垂着眉眼，描好的黛眉已经因为罚跪时的汗水被晕开，云千一心念一动，鬼使神差地伸手将她额角蹭上的眉粉擦掉。
江瑾篱如同受惊的小兔子般，诧异地瞪大眼看着他。
云千一自知行为不妥，轻咳一声，板着脸收回自己的手，故意寒声道，“你的确给我惹了不小的麻烦。”
江瑾篱无措地抬头看着他。
云千一对上她的目光，心里着实觉得于心不忍，但此刻只能沉声道，“你身份低微，本就配不上王妃之位。如今刚刚入宫，又惹得皇后娘娘恼火，不是王妃该有的仪态。”
他眼看着江瑾篱的眼神一点点变得恐慌不安，脑海里一直有个声音在苛责，埋怨他说得太过分。
云千一到底不忍心继续说，只是别开脸，沉声开口道，“看在你年纪尚小，本王给你个机会。你自己去同皇上求一纸和离书，本王派人送你回江西，你我一拍两散，再无瓜葛。”
说完，云千一甚至不敢去看江瑾篱的脸。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