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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拔刀!

  

冰层被融化了大半,露出赤色的岩层来,沟壑纵横间还流淌着余火。


许多雪都被蒸发掉,发散成空中的厚厚的雪气,似有源头般的升腾涌出,掩住了那尚在燃烧的森林,上亿枚树叶吱吱作响,发出宛若呻.吟一般的声音。


而在更远处,向下望去,蒙蒙雪雾间,岸上现出战船来,不止一艘。


巨大的桅杆,挂着旌旗,迎着寒风烈烈作响。


这些船也是被烧死的船,是往日荣光的残影。现在它们重现在这个时间,士兵们离开了游曳的战场,结束了徘徊数百年的旅程——他们重新踏上了岸。


堕落的生灵死去会化作污秽,不朽的烈士受污后依旧是英魂!


“你们...”清野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嘴唇轻轻地颤了颤,顿了顿,“你们不必来的。”


风雪烁烁。


他看向了三岛济民,“是你叫来的吗,可你明明可以安息了。”


清野轻声道:“不用再痛苦下去了。”


“俺...” http://www.mianfeizhuishu.com给力小说文学网


这个年老的士兵身体已然要消散大半了,但他始终不肯离去,这份强大的信念支撑着他的身躯


他咬着牙齿,苍老的肌肤显出重重的青筋,


“俺死了,但俺死了也是柱国军,兄弟们也是柱国军,俺们是自愿的,要跟着大柱国,俺们不能逃。”


"就算已经死了,俺们也不会逃,死也不会逃。"


他闷声道,这个朴实无华的船夫,憨实的老兵,说不出什么高深的大话来,他没什么文化,一辈子只认死理,这个理由很简单,那就是:


大柱国没有走,柱国军就不能走。


大柱国要战,柱国军就要战。


不能当逃兵,不然那会给娃娃丢脸。


死后会被人戳脊梁骨。


“柱国冕下。”


熟悉的声音。


是清野四百年前的副官。


清野还记得他的名字,岸边白野。


“我们终于明白了这一切的意义,”


他满身疮痍,身上的甲胄已然破损,他正注视着清野雷鸣,注视着他两鬓的斑白:


“我们在海上迷茫地徘徊了四百年,”


他热框中含泪,顿了顿,他道:


——“就是为了与您重逢。”


“这场战争没有结束,”


“请您带领我们继续厮杀下去吧。”


他的副官拔出了腰间的武士刀,寒光闪烁,凌冽如风,刀上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铜锈,此时却大片大片的脱落,现出曾经的光泽来,岸边将刀立在身前:


“柱国军的结局,不该是彷徨的消散,犹如一只只可怜的冤魂,柱国军只该死在光荣的战场上!!”


“四百年后,岸边白野,拔刀!!”


三岛济民也拔出了自己的刀,那柄残破不堪的猎刀,他学着副官的样子,举在身前:“四百年后,三岛济民,拔刀!”


“四百年后,田中森井,拔刀!!”


“四百年后,森安凉太,拔刀!”


...


身后不断响起刀剑出鞘的声音,寒光烁烁,腐朽的战刀划破森冷的夜空,铮铮作响,剑鸣声响做一团,乍起惊雷!


一千三百名战士,齐齐拔刀!


他们眸中含光,因亢奋而战栗,真挚而纯粹地注视着柱国,仿佛回到了数百年前,听候着他的命令。


清野垂着头,他握着手中的蛇切,感受着刀身的颤动,也感受着自己的内心的颤动。


颤动着,颤动着。


苍老冰冷的身躯,开始流淌滚烫的血了。


终于,他抬起了头,举起了蛇切,大雪垂落在他的身上,犹如四百年前的他一样,犹如年少轻狂的他一样,他道:


“士兵们——


随我冲锋!”


宛若回响在云层之上的雷鸣。


而士兵们回应了那份雷鸣,他们列着队,排开阵型,分散开来,以柱国冕下为首,向着那滔天的大蛇,冲杀而去,悍不畏死,前仆后继。


旌旗映在夜空中,寒光刺破雪色里,速度之快,在森林中拖出了一条黑色的雷光。


“啊...凡人...不过是凡人,尔等...”


"篡越的凡人!!"


大蛇咽喉处的箭伤差不多缓过来了,牠眼神阴翳而怨恨,死死地盯着那不知所谓,宛若蝼蚁一般的凡人,四边年前就被牠杀死了,


那是多么的可恨,多么的可恨,污秽已经完全侵染了牠的神志,牠此时只有一个念头:


杀!


“杀尔等一次,便能杀第二次!”


口中的魔焰积蓄完毕了,牠一口喷涌而出,向着那道雷光的中心灼烧而去,向着清野雷鸣灼烧而去。


前排的战士举起了盾牌,但顷刻间便被魔焰吞噬,火焰残烧了一排又一排的士兵,但他们并不畏惧,他们像是扑入火中的飞蛾,毅然而然地葬在了黎明到来的前夕。


明明是消散,他们却并不痛苦,他们的嘴角,露出释然而骄傲的笑容。明明是死亡,他们却像是在重生。


越过我们的尸体。


“柱国冕下,前进吧。”


他们在仿佛在说话。


清野按着蛇切,压低身形,一具又一具的残骸自他身边而过,但清野不去看他们了,他的眼中空无一物,只有那喷涌着火焰的大蛇。


后排又射开了箭雨,数百只破空的箭矢,发出铮铮的风吟,在夜空中织成了密集的箭网,向着大蛇倾轧而下。


大蛇身躯一震,魔焰扬起,牠因疼痛而发出怨毒的诅咒:“凡人!凡人!尔等怎敢篡越!”


一百,两百,三百...半数的士兵都消弭了。


魔焰吞噬了弓箭手,腾腾的火舌舔舐着阴暗的夜空,那名船夫也早早死了,他本来就不怎么会打仗,这个憨厚的老实人消弭在火焰的辉光中。


他撑了四百年的船,等到死了也没有见到他的家人,他也没有为他口中的‘芳子’做上一碗夜宵,但他依旧在笑,因为柱国将军在笑。


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清野在笑着,独属于柱国的笑容,或是悲伤,或是苦痛,或是如雪般的悲悯。


但这一切都被埋进笑声里,埋进了那悠扬畅快的大笑中,这四百年的颠破流离尽数付之一笑!


副官也死了,他死的时候,侧过头来,看着清野。


柱国冕下,前进吧。


我们只是凡人,陪不了您四百年。


所以哪怕只剩下您一个人,也请您继续走下去吧。


您要走出这片战场,您要活下去。


真正的死亡,是被彻底的遗忘。


请您记住我们,哪怕很艰难,也请您艰难地活下去吧。


我心不动,柱国千秋。


大蛇的火焰近乎耗尽了,空门大开,而在掩护之下,清野也走到了最后的位置。


他按住蛇切的刀鞘,压低身子,鼻齿间泄出白雾.


不动心中,清明一片,世界只留下了一点一线,一线是他手中刀,一点是那魔神喉。


苍老的心脏热切的跳动着,他听到了那沉寂四百年的声音,那是他的心声:


“四百年后——”


“清野雷鸣。”


“拔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