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昙摩罗伽亲自照料, 莲子头年就发芽长叶。


深秋时,曲廊外仍有一池田田的碧荷。


池水清澈,晚霞彻照, 池底一尾尾斑斓游鱼追逐着沉入水中的绚烂光影, 凉风拂过, 和銮叮铃。


轩窗半敞着,引入的活泉水滋润着廊下栽植的花草, 城外戈壁荒草萋萋, 庭中依旧花木扶疏,枝叶纷缛。


长廊深处传来一阵说笑声, 圆润柔和, 似露珠在荷叶滚动。


昙摩罗伽从堆叠的经卷中抬起头, 目光越过挤挤挨挨的青翠荷叶,曲廊里落满余晖下花木彼此交错的廓影,一道倩影从融融光影中缓步走近。


她边走边和身边人低语,身上笼着灿烂霞晖, 偶尔粲然一笑, 满院花木都失去了颜色。


花香徐来, 芬芳馥郁。


笑声越来越近, 她挥挥手让仆从侍女都退下去,步入殿中,走到昙摩罗伽身后, 摇摇欲坠, 披帛上连缀的珍珠花球拂过绒毯,窸窸窣窣响。


昙摩罗伽看着面前展开的经卷。


下一刻, 背上一暖。


她和平时一样, 展臂伏在他背上, 丰盈柔软抵着他,温软的唇在他颈侧吻了一下,“在看什么?”


今天她身上不止有缠绵的花香,还有淡淡的酒香。


她去参加了一场宴会。


在王庭,几乎家家户户都酿酒。葡萄酒极易变质,唯有冬天冻结的葡萄酒可以贮藏十年不败,味道也更醇厚芳辛,所以家家户户都会在冬季冻酒。每年冬天来临之前,百姓会举办一场冻酒宴会,在节礼献上家中最好的葡萄酒,祈求来年人畜兴旺,万事亨通。


瑶英为西域诸州带来种类丰富的种子树苗,大批精于农事、水利的农官和工匠,刚打完胜仗就紧锣密鼓地安排西军帮助百姓垦荒种地,挖设沟渠,鼓励商人经商,派骑兵维护商道,减免赋税,诸州一派欣欣向荣。


成为王庭的王后以来,她也带了不少农书来圣城,请僧人翻译,教王庭人种植适合本地生长的果木。百姓感念她的恩德,恳求她出席今年的宴会,品尝王庭最好的酒,带领他们向神祈福。


瑶英今天吃了几碗酒,回来的路上饮了醒酒汤,酒意散发,人已经清醒了,不过还是有些头重脚轻,像踩在棉花团上,软软地贴着昙摩罗伽磨蹭。


昙摩罗伽喉头一紧,抬眸。


瑶英脸上含笑,双颊一抹桃花浅晕,明眸水洗过一样,眼波流转,眸光盈盈,眼角微红,灵动又妩媚。


他没开口,她干脆趴在他背上,伸手去翻他的书。


“从长安带回来的?”


他点头。


天竺佛道逐渐走向衰落,中原佛道却发展蓬勃,他从中原带回来不少汉文典籍,让寺中僧人翻译,佛道本是从西域传入中原,以后,中原的佛道很可能反过来影响西域。


瑶英看了看他翻译的几句佛偈,道:“佛心见性,人人皆能成佛。中原的佛道和世俗伦理融和,更通俗,更容易被百姓接受,传播也就越广。”


昙摩罗伽道:“中原僧人传经,常常以自悟成佛来劝导人向佛。”


瑶英颔首,说:“顿悟成佛可比苦修、禅定要轻松多了,天竺僧人大多出身婆罗门,他们崇尚的苦修、乞食不能吸引普通信众。”


“何为本性?何为佛?”


瑶英下巴枕在他肩上,笑而不语。


昙摩罗伽侧头看她:“怎么不说话了?”


瑶英唇边一抹娇艳的笑:“我才不要和你辩经,辩不过你。”


前几天和他辩经,被他几句话绕了进去,翻了好久的书才想到一句反驳的话,以后再也不和他佛辩了。


她挽着云髻,发间只簪了一枝鎏金银镶嵌珊瑚花树钗,系了丝绦,除此之外,黑鸦鸦的发鬓别无其他簪环珠翠装饰,身上衣着也并不奢华,透出雪脯的薄衫,单丝笼裙,但是一颦一笑间容光焕发,韵味流转,自有一种说不出的浓艳雍容。


昙摩罗伽手中还握着笔,情不自禁地抬头,含住她朱红的唇。


她轻笑,舌尖调皮地试探。


他眸色加深,紧紧缠住,她又怯怯地退回去,等他追上来,她笑着轻轻咬了一下,酥麻和刺痛让她的味道愈加浓郁,他紧紧箍着她的腰,不许她退开。


她身上的薄纱和他的僧衣纠缠在一起。


窗外莲叶簌簌轻曳。


瑶英身上绵软,不知不觉往下滑,昙摩罗伽放下笔,抬手抱起她,她顺势坐到他腿上,和他面对着面,衫裙僧衣落了下来。


从外面看,两人身上衣冠整齐。


只有瑶英能感受到昙摩罗伽的僵硬。


她搂着他的脖子亲他,“不许动。”


昙摩罗伽一眨不眨地凝望着她。


瑶英扯下发间丝绦,一圈一圈绑住他的双手,摆动腰身,手从他衣襟钻了进去,不轻不重地轻抚,在他沉默的注视中慢慢放松身体。


她一时无法适应,仰起头。


昙摩罗伽眸光沉沉,紧锁在她脸上,眉头紧蹙,神情隐忍,碧眸深处似有烈焰熊熊燃烧。


天色渐暗,窗前树影浮动。


莲花张开花瓣,一点一点裹住了他。


夜风呼呼吹着,一池莲叶起伏摇曳,激起潋滟的绿浪,忽然一阵狂风袭来,莲叶娇颤,似有不胜之状,须臾,莲盘被风压弯了腰,洒落一蓬晶莹露珠。


殿内,瑶英云髻松散凌乱,面泛潮红,花树钗将坠欲坠,珊瑚珠串挂在发间,轻轻摇晃,双眉蹙着,泫然欲泣。


明明是她掌握主动,不一会儿就承受不住了。


她不受控制地绷直了身体,软倒在昙摩罗伽怀里。


他早已汗水淋漓,碧眸沉静清冷,脸上却氤氲着最原始的欲色,轻而易举挣开手上的丝绦,紧紧扣住方才还在柔软扭动的腰肢,啄吻她汗湿的发鬓,拂开她身上的衣衫,抱着她翻了个身。


莲叶在风中摇摆颤动。


……


他们是新婚,几乎天天都腻歪在一起。一夜缠绵,第二天起来,瑶英腰上又酸又痛,刚走了没几步就扶着腰倒吸一口气。


身后脚步轻响,昙摩罗伽走过来,手心贴在她腰上轻轻摩挲。


瑶英回头,看着他沉静威严的脸,凑上去亲他。


他立刻低下头,加深这个吻,眼睫颤动,像是沉醉其中。


瑶英一笑,轻轻咬一口。


昙摩罗伽舌头刺痛,没有松开嘴,右手紧紧扣住她后颈,继续吻她,从轻柔转为绵密,不容她退开半分。


待唇分时,瑶英心跳如鼓,喘息了好久才平复下来。


“我年前就回来。”


她踮起脚,在他脸上亲了几下。


昙摩罗伽望着她,一言不发。


她要回西州住一个月,行程很早就定下来了。


瑶英捧住昙摩罗伽的脸,认真地道:“郎君,记得给我写信啊。”


要离开的人是她,却叮嘱他记得给她写信。


昙摩罗伽拿她没有半点办法,抬手拂开她颊边的发丝,沉声道:“早点回来。”


瑶英响亮地答应一声,“过几天我就回来了。”


昙摩罗伽轻轻地应答着,手却揽在她腰上,半天也没松开。


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别扭劲儿。


瑶英也舍不得走,依依不舍了一会儿,狠狠心推开他,“我走了,别送我。”


她出了殿门,绕过长廊,眼角余光看到满池莲叶,脚步顿住,回头。


窗前一道挺拔的身影,毡帘半卷,他立在窗边,直直地望着她。


瑶英心里发紧,很想告诉谢青他们她不走了,明年再回西州。


脚步刚探了出去,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摇摇头,朝昙摩罗伽挥挥手,狠下心肠,转身离开。


昙摩罗伽凝眸望着长廊尽头,垂下眼眸。


一地日光,她已经走了。


……


翌日,昙摩罗伽睁开眼睛,枕边空荡荡的。


他出了一会儿神,起身处理公务,很快就处理好了当天的要事。


殿中静谧无声。


她走了以后,周遭愈发空寂,连池中莲叶的长势也不如昨天生机勃勃。


他接见大臣酋长,颁布政令,召集僧人,询问译经的进度和寺中改革的事,指点了几句,一直忙到夜幕降临。


缘觉送来一堆等待批阅的奏疏,王后回娘家,王可以集中精力处理这些积压的琐事了。


昙摩罗伽秉烛批阅奏疏,烛火映在他身上,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他回头,瑶英用的小几上整整齐齐。


她要是在的话,小几永远不会整齐,要么几本书倒扣着,要么纸笔摊着忘了收。


他们的书案原来是拼在一起的,他不抬头也能看到她坐在自己身边,看着看着就容易走神,或是做起别的事。她让人把书案挪开了,改成背对着,两人可以心无旁骛地忙自己的事。想问他什么,或是累着了,往后一仰,整个人靠在他背上。


不知道她今晚宿在哪里,白天赶路辛不辛苦。昨晚应该克制些的,可是知道她今天要走,想把人留下,忍不住折腾狠了。


一个月。


她回来的时候,庭前应该积有几尺厚的雪。


昙摩罗伽收敛神思,低头,继续整理奏疏,都是积年的琐碎事情,得整理出一个章程来。


门前脚步轻响,缘觉捧着一封信进屋:“王,王后的随从送来的。”


怎么刚走就送信回来,出什么事了?


昙摩罗伽皱眉,接过信打开。


夹带有一缕甜香的丝绦掉了出来,落入他掌心。


这条丝绦,正是前晚她用来绑住他的双手,不许他动弹的那条,他后来把丝绦蒙在她眼睛上,她泣不成声,手攀在他肩膀上,要他慢点。


昙摩罗伽握住丝绦,展开信纸。


纸上只有一句话。


法师,好想你。


昙摩罗伽抬起头,眺望窗外黑魆魆的夜穹。


他吩咐缘觉:“你出发去西州,接王后回来。”


缘觉一脸茫然,王后今天才走,一个月后回来,他用不着这么快准备迎接王后。


“现在就动身。”


昙摩罗伽道,不容置疑。


王说什么都是对的。缘觉不敢反驳,呆呆地喔了一声,告退出去,收拾行囊,直奔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