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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有缘无分是荷花

  

省城秦都是座古城,坐落在中华龙脉大秦岭脚下。


新的环境,新的同学,新的学习,新的生活,邵兴旺把所有的心思和精力都用在了学业上,他珍惜这个全家人经过多年奋斗,好不容易得到的成绩。他是背负着沉重的希望,来省城上的大学。他不能给他的父母带来任何名誉上的损失。


乡下人把自己的面子看得比命还重要。邵兴旺知道,他好好学习,毕业后,在省城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对于这个村子,对于这户老实巴交的菜农意味着什么。他是希望,他是全家人的希望,是全村孩子的榜样。


送邵兴旺上学的那天,村民敲锣打鼓,披红戴花地送他到村口,送他蹬上了进城求学的“三蹦子”。


“三蹦子”是父亲邵振邦和母亲刘云朵去县城卖菜的机动车,无顶无盖,柴油机动力,三个轮子。


父亲邵振邦早早就把家里的“三蹦子”洗刷干净,母亲刘云朵买了一段红绸子绑在车头。今天,“三蹦子”由堂哥邵兴隆驾驶,邵兴旺和父亲、母亲、妹妹都是乘客。奶奶年龄大了,没有上车,她现在正站在人群中给自己的大孙子招手。


“奶奶再见!”邵兴旺向奶奶挥了挥手告别。


邵兴旺在送他的人群中,一直寻找着赵雨荷。


赵雨荷今天没来。


锣鼓队跟在“三蹦子”后面,持续地敲打着,父亲邵振邦把行李早早地捆扎好后放进了车厢。母亲刘云朵怀里抱着妹妹邵忆晨,已经坐了进去。


邵兴旺三步一回头,在人群中寻找着赵雨荷的身影。


荷花没有来。他有些失落。赵雨荷说过狗子哥去省城上学的时候,她要送他的。


邵兴旺慢慢地上了车,上车后,他看到了人群的后面,赵雨荷抱着她二姐的儿子,不到两岁的豆豆,一路奔跑,一路向他招手。


“三蹦子”再次启动了,嘟嘟嘟地冒着黑烟向县城的火车站跑去。赵雨荷一手抱着孩子,一边向邵兴旺招手。很快,村口的大树就把后面的人群给遮挡住了。


邵兴旺坐下后,母亲刘云朵看了看自己帅气的儿子,说:“荷花来送你了。”


“嗯!”


“上了大学,你以后就是城里人了,是国家干部,挣工资的人。以后要想着在城里给你找个媳妇,把家安排在城里,你爸你妈这一辈子辛苦,也算值了。”


“你妈说的对,咱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成了公家的人,就不要再想农村的事了。荷花是个好姑娘。我也知道你俩关系不错。但你俩终究不是一路人。再说,荷花她爸给荷花,找了个上门女婿。虽然小伙子是外地的,家里的经济条件还是不错,已经答应给老赵家,把那三间土坯房拆掉,盖两层小洋楼,得二十多万呢。”


听了这话,邵兴旺沉默不语。他能说什么呢?


“三蹦子”跑了二十多分钟,就到了县城的小火车站。在车站,邵兴旺碰见了线团的父亲。线团的父亲拿着一个小铁锤,刚从月台前面的铁路线上巡视回来。他告诉邵兴旺和他的父亲,线团考上了同江纺织工业大学,学的是服装设计专业,前天已经被她母亲送去报到了。


上大学的头一年,风平浪静。


邵兴旺没有收到线团的来信,当然,他也没有给线团写信。


估计这家伙遇到新的同学,把我这个老哥们早忘了,邵兴旺心想。


邵兴旺从不担心线团,这厮鬼点子多,到哪儿都“人来熟”,到哪儿都不会吃亏。他倒是一年没有见到赵雨荷,很是担心,给荷花写了十多封信,她一封都没有回自己。


邵兴旺想,倒插门的女婿给荷花家花了二十万,盖了小洋楼,也许人家早都结婚了,孩子估计都怀上了。以他对自己父母的了解,父亲邵振邦和母亲刘云朵,一定会把告诫他的话,巧妙地说给荷花,说给荷花的家人,说给全村人。制造舆论,尽可能扩大范围,目的非常明确,内容也超级简单,闭着眼睛都能说出来,甚至全村人都能知道,那就是:荷花配不上自己的儿子邵兴旺。因为狗子是城里人,荷花是乡下人。狗子是教师,荷花是农民。荷花和自己家狗子,那是门不当,户不对,不可能在一起过日子。


邵兴旺知道自己的母亲刘云朵那三寸不烂之舌,在村里,在乡里,是颇有名气的。


转眼间,一年过去了,一切都按部就班,一切都看起来顺顺利利。各过各的日子,各人经营各自的生活。一切都风平浪静。


第二年,邵兴旺的生活依旧风平浪静。但在大三这年的国庆节,邵兴旺在县城的火车站,巧遇到了赵雨荷。


这天,邵兴旺背着书包在小县城的火车站等火车。天下着小雨,赵雨荷突然出现在了邵兴旺的面前。


赵雨荷看见狗子哥,自然是又惊又喜。邵兴旺也没想到,自己给赵雨荷写了那么多的信,却没有收到荷花一封回信。今天,却突然在火车站遇到了荷花。


“你,在车站送人,还是接人?”邵兴旺疑惑地问。


“我接谁,又送谁?”赵雨荷反问道。


“那你?”邵兴旺感到疑惑。


“我在这里等你。”赵雨荷眼泪汪汪地说。


“等我!为什么?”邵兴旺问。


“我离婚了。”赵雨荷说完,眼眶里的泪水再也兜不住了,滴溜溜地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你受委屈了。”邵兴旺心疼地看着自己曾经的恋人。


“嗯!”赵雨荷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赵雨荷又说:“狗子哥,我——”


“怎么了?你想说什么,你就说。”邵兴旺安慰道。


“没什么!”赵雨荷回答道。


“受委屈了,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不给我写信?”邵兴旺说道。


赵雨荷说:“狗子哥,我不敢去家里找你,也没有勇气到大学去找你。只能在节假日,在县城的火车站等你”。


“为什么不给我回信?”邵兴旺又问了荷花一遍。


“信都被我爸没收了。我爸说,如果看到我跟你交往,非打死我不可。”说着说着,赵雨荷叹了口气,眼里满是愤怒。


为了缓和气氛,邵兴旺故意岔开了话题。问:“这是你的孩子?”


“你混球!我哪有这么大的孩子?这是我二姐的女儿贝贝,你看不出吗?”赵雨荷答道。


“你老公呢?”邵兴旺问。


“还在我家住着。”赵雨荷说。


“离婚了,那你住哪里?”邵兴旺问赵雨荷。


“住我二姐家,给我二姐看孩子。”赵雨荷说。


“人家不是给你家把房子都盖了吗?怎么说离婚就离婚了呢?”邵兴旺疑惑地问。


“盖是盖了。不过,我写了欠条,我一个人想办法挣钱还他。”赵雨荷回答道。


“过完节,我就和村里的姐妹去深圳打工。这是我最后一次在车站等你。”赵雨荷说,“今天我就想问你,你曾经对我说的话,还算数吗?”


“还,还,嗯——还算数。”邵兴旺回答。


“那就好!狗子哥,我爱你!”赵雨荷说。


“我也爱你!”邵兴旺答道。


赵雨荷怀里抱着她二姐的女儿贝贝,在火车站堵截了邵兴旺十多次。这次,终于在月台堵住了他的狗子哥。她把怀里的孩子递给邵兴旺之后,转过身,去售票处前面的小商店,说给邵兴旺买点面包和火腿肠,说让他在路上吃。


邵兴旺接过软绵绵的浑身带着奶香味的孩子后,赵雨荷转身就走了。


这孩子刚开始很乖,不哭也不闹。邵兴旺抱着孩子,一直在月台等赵雨荷。


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火车的鸣笛声从远处传来。邵兴旺四下寻找赵雨荷,却发现她不见了。


远处明亮的车灯照进了月台,火车的鸣笛声再次响起,声音很大,拖得时间也变长了。也许是邵兴旺的紧张焦虑吓着了孩子,也许是火车的鸣笛声吓着了孩子,孩子在邵兴旺的怀里,突然哇哇大哭起来。


邵兴旺轻轻拍打着孩子的后背,嘴里不断地学着大人的样子安慰着说:“不哭不哭,乖,小姨马上来;不哭不哭,乖,小姨马上来。”


火车上的人下来了,月台上等车的人开始上车。孩子还在他的怀里哭闹。赵雨荷不知躲到哪里去了。邵兴旺眼睁睁地看着这趟火车要错过了。


邵兴旺旁边车厢里的列车员向他喊话:“上不上车?要上,赶紧上!不上我就关门了!”


邵兴旺怀里抱着哭闹的小孩呢。这时的他,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他弯下腰,试图把孩子放在地上,一走了之,但面对这个柔软的还不会走路的孩子,他根本做不到。他尝试着做了一个放下的动作,然后很快又把孩子抱了起来。一边哄着孩子,一边给列车员说,“稍等一下,稍等一下。”


其它车厢的车门均已经关闭,旁边的列车员又向他喊话。


邵兴旺朝赵雨荷离去的方向大声呼喊,还是没看见赵雨荷的身影。当他再次试图把孩子放到地上,这时候,躲在墙角的赵雨荷现身了,跑过来一把把孩子从邵兴旺的怀里夺了过去,又把手中的面包和火腿肠塞到了邵兴旺的怀里。


火车已经启动了,离邵兴旺最近的车门还没有关,列车员一把拽住了邵兴旺的胳膊,把他拉上了火车。上车后,邵兴旺赶紧跑向车窗。他看见赵雨荷抱着她二姐的孩子边跑边喊,边喊边哭:“你答应我,毕业后一定回来娶我呀!一定要回来呀,不然我就死定了。”


邵兴旺一边招手一边回答:“一定会的,一定会的。”


一到省城秦都,一到学校。学习、打球、逛街,一切一切的新鲜活动,让邵兴旺把自己说的这句承诺忘得一干二净。


在知道荷花离婚之前,其实邵兴旺给荷花写了多封信,但一直没有收到荷花的回信。邵兴旺想,荷花嫁人了,有了另外一个男人的陪伴,肯定不愿意再与他交往了,就像线团一样,他们之间渐渐地陌生了,渐渐地断了联系。


但现在,邵兴旺知道赵雨荷离婚了,至于为什么离婚,他没有仔细询问,他也不好意思问,他怕一提起来,荷花会伤心,除非荷花哪一天主动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