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咸阳后, 神女去找了始皇帝。
“陛下可后悔?”真欠债神女如此问以为自己欠债始皇帝。
她道“气运此事,素来是积累起来难,消耗起来容易。”
就像存钱。
辛辛苦苦半辈子, 一旦患上重病,对于大部分人都是倾家荡产祸事。
“往后, 陛下也要如此。现在退却还来得及。”
这一点,始皇帝在神女离开十天内,已然想清楚了。“吾会继续。”
陛下语速稍慢,将考虑之处细细道出“此次气运大降, 不过是因着人心突逢大难, 悲痛欲绝。若朝廷赈灾及时, 助民度过苦难, 气运便会重新上涨,国库越有钱财,气运恢复得越快。”
青霓懂他意思。
灾难后, 人难过通常在于两方面。一、亲人生死相隔。二、财产巨额损失。前者国家没办法, 后者却可以补救。国库越有钱,能补救地方越多。
比如说有人辛辛苦苦半辈子, 花光所有存款、掏空自己和父母三个钱包, 凑够钱付了一线城市期房首付,第二天听说开发公司破产, 房子成烂尾楼了——而他还得继续每个月掏房贷。
那一瞬间, 这个人绝对是悲痛欲绝。甚至恨不得爬上十八层烂尾楼一了百了一跃而下。
而如果国家接盘,继续盖楼呢?幸福感一下子就上来了。
当然, 现在秦朝还没办法把灾民损失全包, 但是免除赋税, 开放山林允许百姓狩猎捕鱼, 给予财物、棺材帮百姓收尸,多多少少也是一些慰藉。
“善。”神女微微颔首。
始皇帝也微微一笑。
此时已是月入苍穹,群星隐没,该是凡人困乏欲睡之时,瞧着神女似要离去,始皇帝及时开口“先生,不知可有方法尽快补足气运?”
总是负,不知道会不会因此引发不好事情,诸如气运低迷引发更多天灾,天灾变多后,气运增增减减,无论如何也上不去。
神女沉吟,足足十数息没有动静。就在始皇帝想着自己是不是问了不该问问题时,神女高深莫测吐出四个字“男女平等。”
始皇帝眼睛刹那间恍若亮了起来。
单单只有男子为大秦效力还不够,哪怕是种地,都肯定是两个人比一个人种得更快更好一些。如此,气运就能更快地上涨。
只要能给他干活,他不在乎男女。
“多谢先生指点。”
青霓只是露出神秘微笑。
不用谢,各取所需而已。
“滴——”
“完成结局成就祸国妖妃,获得积分1000000。”
很好,现在已经还了四分之一欠款了!
青霓离开始皇帝宫殿,上了马车,等着车夫将她送回国师府。雪貂卧在她身旁,尾巴贴着身体放,就像一团雪球。
“衣衣,你怎么就成祸国妖妃了?”
青霓将这团雪球捞到大腿上揉,笑眯眯“在这个时代,一名妃子居然能撺掇皇帝允许女子为官,如此举动,令牝鸡司晨,对那些士人而言,这就是祸国妖妃。”
“可是墨家矩子不是女吗?”
“特例之所以是特例,就是因为它没办法成为常态,而且,墨家矩子是匠人,不参与朝政。”
秦朝女子地位相对于后世确不低,但是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高,秦始皇在碣石刻石时,便提出过自己一个观点男乐其畴,女修其业。在他们看来,男耕女织才是有秩序生活,可以出现太后执政,但那必须是天子还年幼,等到天子成年,还政于天子才是古人眼中好女人应该做事情。
青霓一手托腮“等着吧,秦始皇提出这事后,一定会遭遇巨大抵制。”
这回哪怕是李斯,也会沉默了。
翌日,午朝。
始皇帝说完自己将要下达政令,视线在底下默然无声臣子身上转过,语气仿佛十分和煦“诸卿觉得如何?”
仿佛流星砸入大海,轰一声巨响,激起浪花千丈。
超过三分之二臣子站出来反对。
“陛下万万不可,以妇人为政,必有不祥事,陛下莫不是忘了殷纣之祸!”
“颠倒乾坤,何利之有?妇人专政,国不静!陛下若让女子为官,非人君之象!”
“陛下……”
“陛下……”
说一千遍一万遍,意思就是,女人当官就是不行!哪怕是陛下你提出来,别事都能商量,这事绝对不行!
始皇帝今天似乎特别好说话,被那么多臣子反对也没有不悦,语气依旧和煦“李斯,你说。”
李斯缓缓起身,缓缓下拜,这一拜时间似乎很长。“陛下……”李斯垂下眼,“臣认为,女子从政,不可。”
“哦?”陛下看向王翦,“老将军以为?”
王翦道“陛下,臣非文官,只论军队可使女子从军,却不能令男女军队有所往来。”
没有说反对,但是也确实表明了自己态度你要是非要女子从政我也没办法,但最好是让男臣女臣分开来。
李斯心里“啧”了一声,“老狐狸。”
如果真分开,难道陛下还会把女分在朝堂上吗?而女不进朝堂,就不是高官,分个爵位养起来呗,不会跟他们争本来不多官位。
始皇帝再看向扶苏,“扶苏,你说。”
扶苏顿了一下,起身,俯首,“陛下,恕臣无法言说。”
大臣们有些讶异,随后明白了过来。
哦,对,长公子没办法说,毕竟当年垂帘听政,还想把秦王之位给自己和奸夫所生孽种那位赵太后,是长公子大母。小辈不言长辈之过。
嘶——
大臣们再次反应过来,古怪目光看向上首帝王。
陛下,你母亲联合外人,差点废了你秦王之位,女子乱政祸事你经历过,现在居然还能毫无芥蒂允许女子做官?陛下你也不是这种心胸宽广性子啊。
始皇帝眸光有一瞬间锋锐,垂下眼睑又将那丝寒芒掩盖,“颠倒乾坤?国师对此策亦表了赞许,尔等对乾坤感悟,难不成比神仙更深?”
臣子们悄悄交换了眼神。
他们就说怎么皇帝会突然提出女子从政,看来是神女提议。
有臣子轻声“这不是祸国吗?”
纵然始皇帝点出了这背后有神女意思,众臣子依然不肯顺从,淳于越站出来,委婉地说“陛下,国师精于修行,却未必精通国事。”
始皇帝食指轻击案几,话语中似是终于染上了不满,“诸卿是都想抗旨?”
臣子们心说这是肯定,让女子也从政,本来一百个人分一锅肉羹,现在要变成两百个人分,竞争更激烈了。我们倒是还在朝堂上,子孙后代怎么办?
不过,这句话不能直白接,陛下不一定吃软话,但一定不吃臣子硬来……
“不错!”博士仆射周青臣忽然跳出来,身姿傲然,“陛下!商纣之灭国便是听从妇言,该为吾等鉴戒,陛下若一意孤行,致使亡国,臣不舍命相劝,有何面目见历代先王!”
不加粉饰威胁,使本就气氛凝固朝堂更加雪上加霜了。
对上始皇帝冷下脸,臣子们“……”
这是傻子吧!
要不是场合不对,他们都想破口大骂“君脑壳有疾否”!
以死明志这玩意也要看君主啊!咱们陛下你看他注重过名声吗?你和他硬来,他本来能被说服,都非要实行这个政令不可了。
周青臣好像读不懂气氛,高呼一声“陛下!万望臣性命能让陛下回心转意!”喊完就要一脑袋往柱子撞过去。
其他大臣连忙拦住人。
这个说“周仆射三思!”
那个说“周仆射万万不可!”
周青臣挣扎着还要往柱子撞,“别拦我!我为儒者,就该劝谏君主!我死不足惜,大秦不能亡!”
“别别别,周仆射冷静!”你别再说了!再说下去事态更严重!
其他人悄悄对眼神,更加无奈了。
这么个死脑筋,是怎么坐上博士之首位置?
“让他撞。”始皇帝蓦地寒声。
大臣们下意识懵住,周青臣也愣了。
“陛下你……”
始皇帝语气不含任何感情,“怎么?不撞?来人,帮他撞!”
收到指令郎官走出来三四名,片刻功夫就将周青臣架起,往柱子上猛地一撞,霎时,血流如涌。
强力冲击让周青臣晕头转向,红色血液流下来,像是惨红幕布,完全挡住了他视线。只听到陛下冷漠一句“没死?继续撞!”
周青臣挣动几下,没挣开,眼瞧着自己又被架了起来,慌忙道“陛下!臣知错了!陛下饶命,臣不敢了!”
这滑跪速度快到其他大臣都没反应过来要帮他求情,刚才还铁骨铮铮人就开口哀求了。
始皇帝嗤笑一声,视线环视群臣,“尔等可还要反对?不如也去撞一撞?”
一片寂静。
始皇帝径直起身,“既然无人反对,此事就如此定下了。”
陛下离去,大臣们纷纷叹息,也只好退去。
周青臣被扔到地上,大口大口喘气,大臣们直接避开了他,厌恶到多看一眼也不愿意。
要不是这个人神来一笔,他们何至于如此被动?想对陛下劝一句,陛下张嘴就是“你也要以死明志?”,这要是死了有用也就算了,现在有这么一个人“珠玉在前”,他们一头撞死,陛下再宣传一下他们和周青臣一样,都是假装要用性命劝谏,实际上等着人拦,没想到真把自己害死了——这么一则县报发出去,他们身后名还要不要了!
周青臣无声地笑了一下,爬起来,捂着眩晕脑袋,跌跌撞撞往外走。有人将他扶进马车,为他找了巫医,包扎过后,再充当车夫送他回家。
下车时,那人低声道了一句“陛下对你方才表现很满意。”
周青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车夫也没有别举动,安静地退下。
周青臣刚行到后院,就被一个成年男子扑倒在地,对方傻笑着,举起泥巴捏圆球,“吃……肉肉!”他把泥巴往周青臣嘴上糊,“爹爹,吃!饿!”
周青臣刚一张嘴,泥巴就呛进了他嘴里,“咳咳咳!”周青臣浑不在意地轻轻推了推傻儿子,拿出手绢给他擦拭脸上玩泥巴玩出来泥点。
李斯有儿孙,有后代,所以在面对女子从政,跟他子孙后代争夺资源时,再也没办法站在始皇帝那边。
他不一样。
没有人会愿意嫁他傻儿子。他只有这一个儿子,他唯一血脉。
周青臣眼神柔和地望着傻儿子,拉起他走进房里,高兴地宣布“宝儿,爹爹给你拿到了一个永久护身符!”
这样,哪怕他以后寿命终了,他也能放心他孩子一个人留在这世间了。
以陛下性子,必然会给予功臣之后重重保护。
傻子听不懂这话,就只是傻愣愣冲着爹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