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
五年后, 广州城。
玉春行坐落于广州城正南门的一处商市,由于此临近珠江,有百货之肆汇集, 又有天下商贾云集,是为整个广州城最为繁华带。
一般能这里的正脸大街上开铺设行的,无不是广州城内首屈一指的大商行, 而玉春行虽建行年代不长,也就近几年方崭『露』头角,却是比起广州城内许多老字号的商行也不差。
无他, 皆因这玉春行是为广州三十六行之一,又其中坐头一把交椅。
提起这三十六行, 就要说说当年朝廷广州开市, 准许与夷商通商。
彼广州虽有市舶司,却只管朝贡堪合事宜,又因与夷商交易利润极高, 广州及其周边州县几乎人人皆商,走私风极为猖獗。
鉴于此, 东南巡海道副使兼东南洋水师提督薄春山奏请朝廷, 准许广州开市。
本来按照薄春山的想法, 开市大体就照搬纂风镇及六横岛的模式即可, 可他俨然忽略纂风镇和六横岛对南晋沿海一带海商的冲击。
由于东南洋水师把控着近海海域,他们几乎没有任路子还能像往那样进行走私, 只能走路经由纂风镇或者六横岛交易所,朝廷每年收入一年比一年高,其中这两占六成上,足见其暴利。
所朝中早就有人提议,其他处也开市, 或设立市舶司,或重开先皇那被罢掉的几处的市舶司,美曰其名为广纳天下之商,所求不外乎为利益。
当纂风镇和六横岛的两处交易所,几乎全掌握薄春山手上,因为此事朝堂上那两年可没少打仗。一众大臣又是说没有旧例,又是提不利于朝廷管控,反正就是想派官去分管分权。
由于那两年正是平浙江福建海域倭寇紧要之际,康平帝怕搅局,硬是压着没让,只派户部的人前往监管。就这么压两年,实压不住,也是当薄春山打算前往广东,就把两处交易所移交给朝廷。
这一下开,可更不得,用一句话形容,那些朝臣们差点没打出人脑子。
见广州势比六横岛更好,这个往日一众高官大臣们里只是个蛮夷之的方,顿进入所有人的中,这次又打算开市,谁还能放过?
总之,各种原因的促使下,广州的开市比任方都复杂,足足花近半年的间,朝廷才拿出各种章程。
朝廷取缔六横岛交易所一税的税法,而是采用更为繁琐复杂的征税法,不光设有引税,还有陆饷和水饷。
引税,顾名思义,有点像朝廷分发给盐商的盐引,外商前来交易必须官府手中获取商引,每引征税若干。至于陆饷和水饷,则是按照货船船体的大小,及货物本身多少进行征税。
总体来说,所征税额与一税的税法征的收数额是差不多的。
至于朝廷为要采用如此复杂的收税的方式?
可能对于那些夷商来说,反正就是一头雾水,可若是懂点盐商行情的,就知道是为,不外乎各层官员为巧立名目中饱私囊。
经过的关卡越多,就越好巧立名目卡拿要。
不过这一切都和薄春山没什么关系,打从把那两处交易所移交出的那一刻,他就决定不管这些事。
当然也不可能不管,他作为东南巡海副使,毕竟还管着对夷通商之事。可他顶多也就是朝廷拿出章程,他觉得过格的或者不合适的反驳,至于下面上头如商议,反正他是不耐烦管这个。
用他的话说,管闲事好处没有,管得一身腥。
此,为官多载的他,随着官越升越高越升越大,已经开始见识到官场上各种复杂,也开始尝试到身不由,无法像往那样随心所欲的滋味。
话回到之前,三十六行就是这种情况下滋生的。
这其中既有世家大行商联通朝中高官的背后『操』作,也有朝廷觉得私商太多,不容易把控对夷交易的物品的担忧。朝廷有很多令禁止互市交易的物品,诸如铁器之类这些是令禁止交易的物品,可私商哪管这么多,给银子就能给你找来。
所朝廷把对夷贸易的权利分发给三十六大行商,只有三十六行才可和夷人交易,有点类似当初纂风镇的通商官牌。
同样的,也只有三十六行才可出售舶来货物。
相对应的,三十六行交易中,必须向官府缴纳一定的商税。
也就是说,其实税额还是增加,一来一去买卖双方都需纳税,不过这点税银与其中利益相比又是九牛一『毛』,而三十六行也成外商和晋商之间的桥梁,他们一边从夷商手里收货,一边将货卖给下面诸商,同又从诸商手中收购夷商需要的货物,再出售给夷商。
可能是还记得当年纂风镇六横岛,顾玉汝其中的劳苦功高,所这许可对夷通商的牌子还没确定给谁,第一块牌子就给顾玉汝。
也没办法不给,顾玉汝手里还有那一纸当今御笔所书的‘奉旨对夷通商’的大字,当初把纂风镇交出去,顾玉汝就把字给拿走,至今还手里。
也就是说给不给她牌子,她都能通商,除非康平帝把那副字收回来。
再加上背后还有一位巡海副使兼水师提督,玉春行稳坐三十六行第一把交椅,倒是名副其实的。
……
顾玉汝刚走出玉春行。就看见外面立一人,穿一身靛蓝『色』长袍,身材高大挺拔,气质沉稳从容,正是薄春山。
薄春山最近留胡子。
大晋男子过三十,少有不蓄须的,也可能是因为有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这句话,所他也开始留胡子,却被他嫌弃十分麻烦,总是留剃剃留,最终只下巴尖处留一层不到半寸的短须。
不过别说,这点胡子确实给他增添不少沉稳的气质,还越发显得英俊威武。
一个年不到三十便坐上水师提督这种一品封疆大吏的位置,确实需要点门面才不至于总让人计较他的年纪。
“你今天怎么有闲过来?”顾玉汝笑着道。
提督衙门设广州城内,而他们的住处提督衙门后院,也就是说薄春山是专门过来的。
“索『性』无事,就来接你回去。”
……
两人也没叫车,一路往回走。
这广州城和其他格外不一样,可能是因为这里有很多各的人,其中不乏常年定居此的,这里的民风倒不像南晋其他方严苛,少有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而且即使出门,也不用避着人或者戴什么帏帽,路上经常可见有年轻女子行走于闹市,久而久之顾玉汝也习惯不用平出入都要坐马车。
她对这条回去的路十分熟悉,不停留下来买些东西。
广州这方气候温暖,夷商又多,所市面上经常可见其他方见不到的果子,八斤尤其爱吃,所她每次回去都会带上一些。
这里的商贩对顾玉汝似乎也十分熟悉,路过皆有人与之打招呼,买东西经常碰见连买带送的事出,不过每次她都会给够银子。
“你很喜欢这里。”薄春山道。
这是肯定句,因为肉就能看见,可能因为平总是忙着,每天下午从玉春行回家这一路算是顾玉汝难得的放松。
“一开始我也不喜欢,太过『潮』湿,后来待久,发这里挺好的,你不觉得挺好?”
可能是人处每个不同的位置,总是会有不同的想法。当初初建纂风镇交易所,为装腔作势,顾玉汝不得不买上许多丫鬟下人,前呼后拥,如今可能是身份到,不再需要这些来装点门面,她反而找到前世最想要的。
那她总是待后院,喜怒哀乐身旁都有人,或是出于不想让人担忧或是出于不想让人堪透的心事,她的一切情绪都压抑内里。那候她最想的便是有一天能走出后宅,身边没有一个下人,无拘无束,想上街就上街,街上不会有人用诧异的目光看,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什么也不用顾忌。
而她这里找到这些,格外喜悦,格外珍惜。
“怎么?你还是要回应天?”
早去年,康平帝就有想把薄春山调回应天的想法。
开拓海上之路,也是东南洋水师之威,给康平帝开阔其他想法,他的心头大患不外乎那三样,倭寇、掣肘、叛王。
如今倭寇已平,朝中那些掣肘依旧存,依旧让他不能随心所欲,但他借着平倭、开市、组建水师之便,已经培养出许多亲信,朝中也不再是一面倒的情况,压着他这个皇帝。
那就该是解决最大的心头大患,叛王和北晋。
既然陆过不去淮水北,那能不能从海上过去呢?
所早前年,康平帝就让邵元龙把重心转移到东大洋,也就是东海往上山东海域和高丽之间的海域,只可惜康平帝俨然低估北晋。
南晋的转变北晋又怎可能一无所知?南晋发育海上力量,北晋也没放下,他们通过高丽和倭,也建立起一支海上水师。
高丽本是大晋的藩属,由于倭的『骚』扰和长期的内『乱』,这种藩属关系一直是不稳定的。后,大晋南北两分,因为高丽和北晋接壤,然而然和南晋这边的关系就更加疏远。
表面上虽还是称附庸,其实高丽已有多年未向南晋朝贡,据南晋得来的消息,这些年来高丽一直和北晋眉来去,若往上追溯,几乎可追溯到叛王还未反叛称帝之前。
也就是说两者关系一直不差,甚至可说是合作或者附庸关系。
这期间,东南洋水师也跟北晋水师打过两场,两场都是互相试探,未有显差距,也就是说北晋的水师力量也不差。
当然这是基于东南洋水师还必须留守一部分用海防,尤其是南洋这边,几乎占据一半力量,南晋的水师未出全力,可这个结果也足让康平帝面黑,俨然他之前想从海上过去的想法成空。
总之这两年里,由于薄春山一直身处广东,对朝中的一些事也不是全都知道,反正让他觉得就是一直挺『乱』的,然也不想回去搀和那些杂七杂八的事,就一直南海局势未拖着。
如今看样子是拖不下去。
夫妻二人四目相对,显然一切都尽不言中。
顾玉汝徐徐叹气。
她是真不想去应天。